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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东风这8年(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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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0 15:57:36

我认识的朱界飞

我第一次见到朱界飞,是在2003年东风有限成立的新闻发布会上。我举手要求发言,他目光稍显迟疑但还是把话筒交给了我……后来,我们在工作中有过多次交往。印象中,朱界飞是一个很性情、很率真、很敏感、很善良的人。有一次,我们谈到了狗,他听我说狗丢了,眼神立马露出焦急的神态:“找呀!心疼死了!”还说,他在十堰很难回京,太想念他的狗了,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有一年,他到我工作的《中国商报》报国寺大院,走进我们的具有几百年历史的古建筑,边摇头边连声说:“没想到!没想到!是这个样子!太旧了!太简朴了!”我一直纳闷,这很正常啊。后来,我才意识到,他一定认为我们应该在一个高楼大厦条件很优越的地方办公才对呢。朱老师,真的是一个有意思、有故事的人!

今天,他将自己在东风8年工作的回忆录交给《汽车人》连载,相信你看过后,对他又有新的认识。

汽车人传媒社长兼总编辑 李苗苗

月亮在白云朵般的云层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欢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不知是哪根神经被什么东西给拨动了,兀地就冒出了这支凄楚委婉的老歌,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了依稀记得的歌词。

我想下决心撇开情绪化的干扰,尽最大努力去客观、公正、如实记录下我在2003年7月至2011年6月这段岁月里在东风工作的点点滴滴。

整整8年,8个365日,从47岁到55岁,我把人生顶峰岁月给了东风汽车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东风有限”),这个当时中国最大规模的中外汽车合资企业。在外企或IT企业工作过的人与在国企、央企工作的人有一点不同,就是你心里很清楚,不知道会在哪一天因哪个原因,促使你离开。说的更明白些,从你踏进一家外企门槛的那一天起,你就得准备着哪一天会被炒鱿鱼,哪一天会炒别人的鱿鱼。

所谓的外企白领乃至金领,常常被人们套上一层层眩目的光环—丰厚的收入、得体的着装、高雅的谈吐、超人的自信……,而光环背后的沉重身心压力,是很少有人去注意去体会的。我们这些曾经做过或还在做着白领乃至金领的人,给人看到的总是流光溢彩的一面,而种种的苦涩与艰难也许会永远地留给自己,在回忆中去慢慢咀嚼。痛并快乐着……

2003年7月,我作为日产汽车首批派驻员,加盟东风与日产全面合资合作成立的东风有限这家超大型合资企业。早期的外企工作经历和“日方派驻员”的身份,让我在东风汽车这家大央企内,似乎成了“另类”。我和一批又一批日产同事相处的8年里,让我认识了这些同样浸淫在中国大变革年代里的日本汽车人。但是,我难道真的很了解他们了吗?他们和中国人之间的异同究竟表现在哪里?

近日,我把8年里和他们工作的上万封往来邮件中存档的一部分调了出来,细细阅读,它们再次把我带回到了2003-2011年那段难忘岁月,读起来依然是那么的惊心动魄。也许有一天,我会把这些邮件晾晒出来,让大家从中了解这些日本企业精英的一些思维和做事方式。

我们到底应该怎样客观、公证地评价这些置身于中国汽车业的日本汽车人?从他们身上,我们究竟应该学习什么呢?

朱界飞作为早期北京外企员工,上世纪90年代先后服务过AT&T和爱德曼中国等知名外企;之前有过13年新华社记者的经历,采访过黎巴嫩内战、两伊战争及第一次海湾战争;2003年加盟东风有限前,先后担任过《中国经营报》副总编辑、央视经济频道顾问、《科技新时代》杂志总经理等职。2011年结束8年“日产派驻员”任期后,继续受聘担任东风有限内刊主编、东风商用车公司传播顾问及雷诺中国公司顾问等职。

(一)东风公司由来

话说1969年,文化大革命翻天覆地,与苏联的敌对态势也是愈演愈烈。

那年的初春3月,在中国黑龙江省最北端,有一个叫“珍宝岛”的地方,中苏之间终于爆发了一场小规模的武装冲突,战斗先后持续四十多个小时,双方分别在边界集结了上百万大军,一场二次大战后最为惨烈的大战最终因双方最高决策者的退让而偃旗息鼓,史称“珍宝岛事件”。

珍宝岛一仗,警示毛主席他老人家要准备全民战争,再打一场持久战。于是,全民挖防空洞,坚壁清野,备战物资转移深山老林。汽车自然属于战争必需品,一旦北部长春的一汽被毁,必须有个替代的二汽。湖北北部山区有个武当山,那是道教发源地,山高林密,附近山峦连绵起伏,是个最适合隐蔽的地方。

于是,那一年的秋,中央一声号令,来自全国四面八方的男男女女,背上行旅,翻山越岭,徒步来到这里。被选中的每一个人,都是经过严格政治审查,技术考核,可谓动员了全国的精兵强将,要打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建设一个簇新的汽车制造厂,为中苏战争做长期准备。工厂散落在山区的十个坨堰,于是,这个地方更名叫“十堰”。

这就是东风公司这个拥有13万员工、中国最多汽车合资企业、被国资委列为央企改革试点单位的中国特大型国有企业的历史由来。它从诞生至今的47年发展里程中,衍生出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

(二)踏进深山

2003年7月7日,东风与日产合作的中国最大汽车合资公司在正式运营一个星期后,我从北京起程,一路风尘,到达湖北武当山区,那个叫十堰的山城。我作为外方30名对等高管派驻员中仅有的两名非日本籍中国雇员之一,要和7万名东风有限干部员工一起,共同谱写当代中国汽车业一个新的历史篇章。

次日,东风有限核心板块之一、东风商用车公司举行成立大会,广场上红旗猎猎,热浪滚滚,一张张喜悦的脸在炙热的太阳下泛着红光,员工们敲锣打鼓,载歌载舞,欢庆新商用车公司的诞生。

我站在主席台下,看着东风有限首任总裁中村克己抑扬顿挫地讲着感谢和祝贺的话。他汗流满面,白色的衬衫已经被湿透,然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大会即将结束时,我回到车城宾馆,静静等待他的召见。想想人生崭新的一页又要开始,颇有点兴奋和忐忑。

中午时分,总裁在中方总裁办主任的陪同下,匆匆来到宾馆餐厅小包间和我见面。这离他上次在北京对我的面试恰好一整年。

一年前,在北京的嘉里中心饭店、现在的日产中国投资有限公司总部所在地,我应约前来接受总裁亲自面试。当时,他还是东风、日产合资谈判的日方首席谈判官。他身材适中,脸色黝黑,额头饱满,两眼炯炯有神,严肃中透出一丁点温善,给我第一眼的感觉颇为良好,让我有种碰上高手过招的兴奋。早年的新华社战地记者生涯里,我采访过上到总统、总理下至平民百姓各色各类的人物,下海后在担任外企猎头公司主管时,曾经面试过数以百计的白领高管候选人,也接受过不知多少次猎头公司和雇主的面试。但中村总裁的面试,成了我最难忘记的一次。

与其说是面试,不如说是相互间的倾心交谈更贴切些。他以请教的口吻,问了我对中国汽车市场的看法、日产与丰田、本田之间的异同、中日文化之间的差别、广告与媒体的关系、优秀管理者的素质条件,等等。面试大约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后,总裁道了声“谢谢”后告辞。时隔一个多月后,日产总部人事最高负责人、法国籍高级副总裁博纳德·龙先生,在同一座饭店再次面试了我一个多小时。但从此杳无音信,一直到2003年的6月初,我收到中村总裁亲自写的电子邮件,要我迅速赶在7月1日东风有限正式成立日前,来十堰总部报到。

来东风有限工作,我的心理准备也是充足的。但现实过程所经历的一切,却又是大大超出了我的想象。

(三)下马威

与中村总裁和中方总裁办公室主任的见面午餐工作会议,是不能不说的。即使到了今天,这样的交谈究竟是对是错,我仍然无法说明白。

一落座,稍许寒暄,我们便切入正题。主要是我和总裁的对话。

“根据双方合资合同中重要职务职责分配的规定,你的职务是总裁办公室副主任,但主管整个合资企业集团的对内和对外传播工作。”

“那我究竟向您总裁汇报,还是向总裁办公室主任汇报?”

“嗯……这个……应该向我直接汇报,但也应向总裁办主任通报。”

热情微笑的中方总裁办主任的脸转眼间晴转多云,他不再说一句话,饭毕,匆匆离去。

这也许是我的一个重大失误。如果在我正式接受这个Offer并在上任报到前,能先确认一下我的正式职衔,我也就不会直面提出这个本来简单但必须弄清楚的问题了;或者,我可以在别的什么适当场合、用别的什么适当的语言和方式来问这个问题,而不该当着总裁和中方主任双方的面,给两位难堪。因为对他来说,你是副主任,理所应当向我这个正职主任汇报。

在中国,由中央直管的特大型国有企业作为国家经济的支柱型企业,均以政府建制。作为中国第二大汽车集团,东风汽车公司属于副部级单位。文革的时候,它作为备战机密单位,按军级编制,时称“红卫五七(武器)制造厂”,如今延续下来的各工厂作为团级编制,列入军队编号,发动机厂称49厂,总装厂称43厂,车身厂叫40厂,车架厂为41厂。当时制造厂的厂长同时兼任十堰市委书记。文革后,二汽改名叫“东风汽车公司”。

即便进入市场经济改革年代,此类央企一把手,均由中央组织部任命,组织机构和政府部门一样,设一正多副。按照政府组织编制,一级一级下来,直到科级单位,都有正副职务。这种组织系统,在合资后继续实行。于是,总裁办公室作为重要职能单位,设立了一正二副。财务、投资、采购、企划等领域,日方为正职,在办公室、人事、制造、质量和品牌管理等领域,中方担任正职。

这样一种政府式的企业组织结构,就为合资企业平添了许多的管理岗位,一正多副,大家有活干,皆大欢喜。政府式的企业管理模式,带来政府衙门的官僚主义人浮于事的现象也就不足为怪了。

而习惯了外企工作的我,自然就错误不断,笑话迭出。我这个所谓的下马威自然给后面工作的磕磕绊绊埋下了伏笔。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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