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食堂的餐桌上，我旁边是叶小蕾、对面是张小林，三个人吃着同样难吃的饭菜。你说：“都说和同事成为朋友是职场的大忌，可是我这样做了，而且没错。”
“白领”之间通常是没有友谊的。尤其是那些外资公司的事儿妈白领们，在第一次遭受职业培训的时候就已经谙熟了“领导永远是对的”办公室定律，在被职业无数次轮奸而成为更加职业化的白领后，学生年代残余的血性、儿童时期剩下的人性，渐渐消失殆尽。
很多时候我们要坚持率真、坚持坦诚、不对比你职位高的人唯唯诺诺、支支吾吾，但绝大多数人即使不满也会压抑自己的情绪，不去得罪别人，不再恪守真理，然后私下里意淫自慰……张小林，在你身上，只有专业、敬业，没有这些庸俗、黑暗还误被津津乐道的“职业”。
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走遍天涯海角，改变的只是场景和角色。有两副嘴脸的人一定得远远躲着：有天大的本事，他（她）也是一个坑人的奴才！处理男女关系，往前蹿得越快的人后路越短，但凡脚踩两条船的，没有一个水性好；一脸欲望的背后，必定是一肚子的浅薄；单纯的人可能会傻，但复杂的人一定很蠢；有的人头脑肆无忌惮而躯体安分守己，有的人头脑安分守己而躯体肆无忌惮，前者可爱后者可悲……
在公关部，我们俩看待很多事情的观点大都如出一辙。谈到都喜欢的姑娘唐蓉，每每总是春风拂面。如同美英两国在不少国家可以共用一个大使馆，并非经济利益，而是一致的价值观，这是彼此交往的前提和基础。
我们俩进公关部的时间相差一个月。你笑得总是很憨厚，自己会咬到自己嘴里的肉，自己会绊自己一跤，不是摔了酒店的杯子，就是打翻了桌上的豆浆……
但是你绝不拿自己内心的坚持与这个尘世做交易，在原则问题上毫不退让。当某天一个媒体拿着一份馈赠给你的时候，你说：“不用回报我个人，如果要谢，多帮我们发几篇稿子好了。”然后憨憨一笑。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人格魅力和普世价值，迟早会从内心深深打动别人，所以广深媒体那么挺你！
每每此刻，那个不认路、会摔跤的张小林隐去，一个坦荡、正义的张小林浮出：你讨厌繁文缛节，溜须拍马，不会逆来顺受，言不由衷。面对其他部门的不正之风，你不会消极、不作为地去做一个和事佬，更不会选择隐晦的暗示和无能的妥协。我们光明一点，这个国家的黑暗就少一点；我们正直一点，这个社会的病态就少一点……
你没有那些平庸、迂腐的等级观念，你不把“领导”当“领导”，总是开“没大没小”的玩笑，在你身上见不到中国人惯有的奴性，即使是面对那些媒体“大佬大腕”，你从来都显得从容、轻松。你拍着朱利安的肩膀当着众人的面叫他“小安子”！后来老朱跟我说，他一点儿不生气，他说他觉得你这丫头太可爱了。
一个人良好家教的浸染，总是在一些小地方不经意地体现出来。你在非工作时间给公关公司的同事打电话，总是先问人家方便么，不仅简单扼要而且深感愧疚；就连一段媒体的文章被再次引用时，你都会亲自问作者是否授权，能否为我们做再次传播。一如高级的食物总表现出清淡、纯净之美。我们的舌头混迹江湖久矣，味蕾被劣厨用下等调料折磨得呆滞，被浓油酱赤欺骗得不辨是非，不知萝卜之甜，不知玉米之香。你的可贵和可爱，就像这萝卜和玉米，感人总在不经意间。
至今，我从未对类似失恋的——两个人从相遇、相知，再到分别的苦痛心境有真情实感。是的，这个时刻要来了：我不能一上班就看到那个笑得傻乎乎的、走到哪儿都不认道儿的张小林；我不能在会议室里的缺氧时刻和那双闪亮着真性情的眸子相视一笑，继而心里无限温暖；我不能在听废话套话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悄悄递过去一张纸让你给我画熊，临摹、写生各种卡通熊；我不能拉着张总去M楼让张总请客还不许她抱怨；我不能出差一落地，就问别人，“张林来了么？”；我不能在寒冷的冬夜里，踽踽在寂寥的申江路上与喜欢的同事同行……
看完朗明演的小品，送你去机场，你坐在车里哭得稀里哗啦。你说：“你懂那种深深地无奈么？”然后哽咽。我明白你的心情，那种纵使独自有三头六臂也回天乏术的遗憾，那种面对交流对象任何语言都显得累赘的处境，那种彼此都心怀善意却不得不相互折磨的尴尬……从得知你打算辞职的那一刻起，我的心绪一直阴郁。
在上海回京的飞机上，我在Notes里把lin zhang/PR的邮件从几年前的看到现在，眼泪止不住掉下来，然后鼻涕也流出来……我坐在狭小的桌板后面擦眼泪擤鼻涕忙得不亦乐乎。旁边的乘客扭头问我：“什么东西丢了？哭成这样？”
真正的感情是藏匿不住的，纵然我们回不到快意恩仇的年代，但依然可以敢爱敢恨、有血有肉，活得真实纯粹，独立于趋势和环境，忠于内心的自我。
张小林，六七年前，有一个多月，我每天到纽约Village的那些书店闲逛，每站着看完一本就觉得赚翻了。你知道我英文差，但还爱看书，不是装的，就像喜欢你一样发自内心，所以只好挑漫画看。什么小熊维尼、辛普森、唐老鸭、彼得兔，这些名人几乎再造了我的世界观。
有一句话至今记得，它来自美国漫画家Seuss，适合现在送给你——Don't cry because it's over, smile because it happened.——致棉麻素衣、草木心情的张小林。
注释：本文的主角——张林，曾经在上海通用公关部负责别克和凯迪拉克的品牌传播；我们共同的朋友叶蕾，现在上汽通用汽车凯迪拉克市场营销部负责销售；唐蓉，她一直在上汽通用公关部负责别克品牌传播，低调而坚守，至今仍是我在上汽通用最喜欢的那位同事。
作者系本刊评论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