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托利曾把民主理论分为“规范”和“经验”两种，并认为：“如果理想与现实之间具有不可弥合的鸿沟，除非在纯粹的理念世界，否则不可能存在民主。”
这种观点虽然令人沮丧，但不可否认，“民主”作为一个充满危险魅力而又让人迷惑的目标，人类从未停止过对它的追求。与正义、自由、真理等概念一样，民主是西方学术史中最难界定的基础概念之一。其原因之一是，民主本来就不是一个固定名词，而是一个变化发展的概念，因此我们不得不相信，对民主的澄清不可能来自理论，而是历史。历史学家威布（Robert H Wiebe）在《自治：美国民主的文化史》中一语中的：“尽管没有人一定要让历史去预测未来，但是我们需要用历史去理解我们处在什么位置以及我们实际上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国内外学界对民主的研究，大多沉溺于概念辨析和政治解构，缺乏对民主自身发展过程的历史考察和文化探源。按照马基雅维里所说的“重返源头”，威布开始“尝试着弄懂民主的混乱含义”。他解释说，这里的“文化指的是能够使一个社会运行起来的价值观念与相互关系的网络”。这意味着该书既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思想史，也不仅限于政治活动史范围，而是集中在工作中的民主、民主的集体主义与个人主义的关系、民主的激进本质及其对社会的双重影响这三大主题，贯穿从19世纪20年代到20世纪90年代的美国历史，展示了美国民主进程中的现象和问题。
无疑，威布澄清的“民主”是一种“美国民主”。在他看来，也许美国民主的真正动力，藏匿在立国之初就注定的美国政治自身冲突和紧张之中。威布通过托克维尔的欧洲人视角，认为新世界拥有与旧世界截然不同的政治理念。在旧世界的文明人看来，美国人粗俗而肤浅，仿佛尚未开化，但美国社会具有任何社会都难以相比的生机与活力。其根源，就在于一种占有欲极强的个人主义和不可抑制的事业心。但美国民主真正宝贵的财富并不止于此。建立于自我选择和管理基础之上的团体自治，建立在差异性基础上的一致性，建立在多样性基础上的整体性，这才是美国民主的本质精神。
正因如此，每当民主陷入危机，美国人那种“对遥远的、排外性的权力中心的习惯性不信任；对于自命的、自我永存性权力的长期怀疑”就会被激发出来；同时，那种“认为公民有权耍脾气及坦率发表意见”偏见和“对小的、灵活性团体的忠诚作为民主政治的基础”的迷恋，早已被美国国父们认为是对于纯粹民主的幻想而抛弃。虽然国家的至高权力有可能成为民主的敌人，但倘若民主不是具有全国整体性的，又怎能证明自身的存在？探究美国民主的关键因素就在于书名所示的“自治”，它成就了美国民主的众多文化特质，没有了“自治”，美国民主就难以正常而健康地运转。
如果说托克维尔对于民主的考察更多地具有社会理论和政治哲学的意味，那么威布对于民主的分析是文化的视角，两种视角基于同样探究某种生活方式，对于政治的文化分析与政治哲学具有一定相通性，只是威布的方法是历史的。简单而言，虽然民主在托克维尔和威布看来都意味着一种状态，但托克维尔笔下的美国民主是静态的，威布则试图刻画出美国民主发展的动态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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