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利亚战争的能源结

叙利亚战争左右国际油价，表面上看上去有点令人费解：叙利亚既不是石油出口大国，也没有控制着关键贸易通道，地理位置并不能成为石油炒家的过硬借口。

惟一能够讲得通的，就是叙利亚内战是典型的能源大国之间的代理人战争：俄罗斯和伊朗支持叙总统巴沙尔·阿萨德，而沙特、卡塔尔和美国则支持叛军。中国的确跟俄罗斯站在一起，却出于不同的目的。

过去的5年，世界石油市场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中国从与美国进口量相差很远，发展到与美国伯仲之间。而美国自中东的进口量连年萎缩，除了加拿大东部和非洲石油开发的因素，更重要的是美国页岩油产业获得大发展。

能源界正在发生一件划时代的大事——如果美国能源情报署（EIA）的预测准确的话——中国在本月（10月份）超过美国，成为全球最大的石油净进口国。

这一趋势还将得到加强，国际能源机构（IEA）预测，到2035年，美国进口自中东的石油将从2011年的每日190万桶下滑至10万桶。同期内，预计中国自中东进口的石油将增加一倍多，从每日290万桶升至670万桶。

这一历史转折，将深刻地重塑国际能源市场和地缘政治形态。叙利亚危机，就是在关键的历史时刻恰好出现的“政治抓手”。各方的激烈博弈凸显了国际政治的利益格局变化，它由人道主义、化学武器、穆斯林原教旨引发，却发展到与此关系不大。大国棋局，小角色只能充当卒子，而非棋手。

伊朗和俄罗斯都把阿萨德看作关键一张骨牌，俄罗斯考虑的是维持俄在中东的惟一支撑点。如果大马士革沦陷，俄罗斯在中东就在也找不到可靠的盟友和立足点。此地将充斥着美国盟友、与车臣分裂分子眉来眼去的阿拉伯好战者。游离于欧佩克之外的俄罗斯实际上不想远离欧佩克。支持阿萨德的地位，就能保持对沙特的压力。

而伊朗则不想看到又一个逊尼派主导的国家出现。阿拉维派（阿萨德所在的小教派分支）虽然与什叶派的伊朗有分歧，但毕竟同宗。双方都对沙特和卡塔尔（两者都是逊尼派掌权）的小动作保持警惕，因此有了共同语言。

叙利亚危机僵持良久，就是因为双方后台势力旗鼓相当。虽然叛军时刻盼望美国人直接干预，但中俄一直对此掣肘。直到8月下旬美国人发现在大马士革东郊战场上使用化学武器（沙林）的迹象，终于有了介入的新理由。

而如果让美国舰队直接对阿萨德军队发动袭击，这场牌局就无法玩下去了。因此俄罗斯极力斡旋，推出阿萨德放弃化学武器换取美国不动武的建议。拉夫罗夫和克里在日内瓦磋商了3天，终于达成一份过得去的协议。而阿萨德明白局势的严峻，火速向潘基文发了确认函，承诺加入《禁止化学武器公约》。

协议达成后，美国仍表示怀疑叙利亚在玩弄拖延战术。不过，外交上取得进展，遏制了军事打击的苗头。叙利亚军事打击的可能性降低，短期内撤除了对油价的支撑。

奥巴马花了很长时间挥动拳头，史无前例地要求参院外委会批准。失望的叙利亚反对派称奥总统是美国历史上最软弱的总统，现在更是找个机会马上下了台阶。美国打击阿萨德并非像说的那样坚决。

一来美国担心为他人做嫁，把阿萨德灭了，结果原教旨主义者上台；二来战斧导弹一起飞，油价立刻飞涨，只会便宜了伊朗和俄罗斯。

虽然美国页岩油产量增加可以缓解油价走势，但无法控制油价。美国私人石油生产商永远无法同沙特由国家控制的石油产业相比，后者拥有在必要的时候稳定市场的储备能力。

美国参议员迈克尔·列维说：“基于美国将在一、二十年之后实现能源自给自足的假设来制定国防政策是极度不负责任的。如果这一假设错误，后果可能是灾难性的。在这方面的一个深刻教训就是：不要过度自信。”

即便美国自中东的石油进口缩减到10万桶/日，美国仍然需要保持在霍尔木兹海峡的军事存在。因为其依然担心美国和贸易伙伴的供应问题。如果中国出现石油短缺，对美国来说也是一个值得忧虑的问题。

况且，除了石油，美国还在此地拥有多元的安全利益。后者并不随美国的石油产量而变化。问题的复杂性还在于，如果页岩革命席卷到中国（目前的进展低于预期）、乌克兰、波兰、墨西哥等石油需求国，那么沙特和其他欧佩克国家将面临预算压力。这对于美国利益的影响难以确定。

美国政府内部有人称，中国在中东拥有日益重要的利益，“中国不能老想着搭便车”，要求中国承担中东到马六甲航线的安全任务，但同时大多数人不希望看到中国舰队出现在霍尔木兹。

事情就是这样诡异：利比亚产油，叙利亚不产油，但是后者对于全球能源供给的地位远高于后者，甚至对整个中东局势产生牵一发动全身的作用。美国的谨慎说明了这一点，缺乏盟国支持并非主要因素。

眼下的局势表明，如果美国与俄达成的协议不具备欺骗性，那就是美国人经过权衡，认为一个被严厉约束的阿萨德强于未知政治势力统治大马士革。阿萨德如果还能呆在台上，他应该庆幸，复杂的能源纠葛和地缘政治势力平衡的需要，给了他生存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