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史料载，沪上拥有第一号汽车牌照的是一个名叫亨利的外国商人从境外带进来的“奥佛兰”牌小汽车，时在光绪28年（1902）。旧上海曾为“001”号汽车牌照“演出”过一场“龙虎斗”的武打，个中曲折，颇为传奇，惊心动魄。至今，亦有人想编成故事以飨读者。
时过境迁，“新桃换旧符”，汽车牌照上的号码已不再有故事可寻。也再没有听说过谁对号码“挑精拣肥”的异议 ，更没听说号码对车主驾车有何利害关系之说，相安无事几十年。号码安排一切听凭车管所“钦定”，似乎同生小孩报户口一样，顺理成章。从未想过这里面还有花头，还有文章可做。
仿佛是历史的轮回，时隔一个世纪之后，汽车牌照上的阿拉伯数字的“幽灵”又复活了，身价陡增，成了一些权贵和富翁们追逐的猎物、惟是图者手中的筹码，演出了一幕幕活话剧。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许本文所揭示的真实事件能够解惑，耐人寻思……
报屁股新闻的升格
苏耀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就因为他用30余万巨款竞拍购得一副私人自备车牌号“Z0518”，一鸣惊人；再用30万元很阔绰地买了一辆奥迪牌高级轿车，叫人傻眼、疑惑、惊奇、咂舌；一夜之间蹦出个阔佬，为上海人露了脸，轰动申城。
敏感的记者蜂拥而至，争相报道。连篇累牍，满城皆知，波及海内外。美国《纽约时报》据此为由载文惊呼：“中国出现了超级富翁”，把苏耀鹏列入“做房地产生意，买卖兴隆”的大陆暴富者之一。看来，“万元不是户，十万刚起步，百万才算户”的调侃并不是无名氏随意杜撰的玩笑话。种种迹象表明，上海百万富翁确实不少。
于是，有人断言，“汽车阶层”将由此悄然崛起。
喜欢读报的读者发现。沪上大报小报不惜篇幅，拿出黄金版面迅速将此报屁股花边新闻升格，转至头版或显要位置，并辟有颇具理论色彩的分析文章，采用不同报道形式，追踪采访，由此楔入人们所关心的社会热点。此可谓“醉翁之意不在酒”。
是的，1992年7月18日，这个对于平民百姓来说，与往日并没有特殊的异样，但对有些人来说，却是个黄道吉日，是显贵显富，值得记住的日子，至少在今后编写中国汽车史话或上海滩轶事时可留下一则津津有味的趣闻。
沪上大亨登台亮相
“Z0518”汽车牌号的谐音是“我要发”，在拍卖场上，是富翁们追逐的第一目标，仅几分钟就从起拍价的2万元猛抬到竞价30.5万元方才定格，大大出乎拍卖行预计15万元最高价的极限，被上海中华冶金厂住宅办负责人苏耀鹏抢到手，一举成为上海开埠以来首次私人自备车牌号竞拍要价最高的第一人。旋即，他挑选了一辆豪华型奥迪牌高级轿车，当场付清总价60.5万元的全部购车费用 ，在众目睽睽之下驾车离开上海商城拍卖场地，俨然一副上海滩大亨派头，好不神奇！
这是一条具有轰动效应的花边新闻，朝野各方，各行各业，无论是当官的，还是做学问的，识字的不识字的，凡闻之无不为之侧目，寻思一番。双手一摊自嘲弗如，露出一副不言自明，但又什么都不明白的好奇、猜测、神秘兮兮的玩世不恭相，或是无可奈何的叹息。 尽管如此，不少人还是疑窦丛生，对大亨们手里拥有的钱财颇有微词，怀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据传媒透露，参加7月18日汽车吉利牌号拍卖的买主个个都是百万富翁，其场面之热闹，并不比炒股票中头彩逊色多少。
7月13日，吉利汽车牌号拍卖消息经新闻媒介传播之后，接受客户咨询和出售入场券的上海汽车贸易公司中心供应部，顿时门庭若市，电话铃声不绝。17日下午就有人在门口排队。300张竞拍入场券在一个半小时内就被售完，不得不临时增加50张，仍供不应求。黄牛贩子乘机牟利，将25元一张的入场券翻到200元以上。
在拍卖场内，耳闻目睹买主们所关心和要了解的是问主办单位能否提供奔驰、林肯、凯迪拉克等世界名车。派头十足。财大气粗。言下之意，没有千万元，也有百万元的架势。在场外，买主们多数是坐“叉头”（出租汽车）来的，档次最低的也是骑摩托车的模子（人物）。这些都是腰别BB机，手拿大哥大，进出坐“叉头”，身后有随从，携带“考克箱”的人物。故有人很轻飘地说，“这有啥希奇”，现在上海滩上千万元户也有了，不信，请到证券交易所的大户室去瞧瞧。
“这叫派头、身价。”有人加重语气道，“勿要想不通，老法子就是这样，啥叫洋场十里？三十年风水轮流转嘛。”欲言又止，心照不宣的含蓄。
但大多数人没有被惊呆吓傻。见多识广、消息灵通的上海人，很快回过味来。调整好心理，丢下一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作罢，而对记者来说，这是一次很难觅到的“卖座”新闻，非穷追到底不可。果不出所料，峰回路转，高潮迭起。
复杂心态透视
有人问苏耀鹏，用此高价格竞拍汽车吉利牌号是否值得？苏老练地作答：“能够在上海滩上第一个拍买到私人自备车牌照，掀开私人自备车新的一页，是我的追求。”对此，他也不回避坐轿车是为提高身价、显示经济实力、好做生意的真实动机。
轿车，对于现阶段大多数中国人来说，是可望而不可求的梦。而对眼下少数先富起来的阔佬们来说，早已不满足。高消费的刺激已感到不过瘾，急需表明“富豪”阶层的身份、地位经济实力，以体验这个将在中国引人注目的阶层对于社会和政治的参与感。选择轿车，也许是再合适不过了。
作为世界第一商品的汽车肯定要进入中国的普通家庭。这是不容置疑的历史发展趋势。但问题是，在未普及之前，谁先拥有，就像生活中谁先有彩电、冰箱、高级音响等高档家庭大件那样，显得至尊至荣，有一种别样的“优越感”，甚至成为有些人毕生物质追求的目标。
物以稀为贵，在我们生活中，轿车往往与社会名流、官员们连在一起。而在相当一段时间里。有钱的“富翁”未必就有资格享用得起自己的轿车。而轿车被异化为政治和社会地位的传统思维定势至今在大多数人的观念中还远没有从根本上动摇，为什么进口汽车屡禁不止？为什么高级轿车还是备受青睐？有钱的摆阔，挥金如土，总要选择高级轿车发泄，乘坐“罗伊斯·罗尔斯”、“大奔驰”兜风，以此体验一下人上人的滋味。而现实是，没有证件的个体户，哪怕你再有钱，却连图书馆都进不去，连这些富翁们也概莫能外！
众所周知，在当今中国，轿车属于控购物资，是按行政级别配置，还不属于商品，奇怪的是，一些其貌不扬的人物，因能打通关节，弄到一辆轿车，可称得上是“能人”，有路子的人。站出来很有脸面，出门受人礼遇，没有人敢怠慢。
在奉行“蟹有蟹路，虾有虾路”的环境下，这几年靠汽车发财的大有人在，其中许多鲜为人知的内幕都蒙上了一层神秘诡异的色彩。也许基于上述原因，阔佬们对此公开拍卖吉利汽车牌号反响强烈，认为金钱面前人人平等，可以挺直腰板搏一次，难怪一位端洋饭碗的外国驻沪高级职员在此次竞拍中优先买到牌照和一辆轿车后，连他的外国老板都高兴万分，在祝贺时说，他看到了上海改革开放的希望。据了解，在一个半小时内，14副牌照一抢而空，总价值211.3万元，加上购买轿车费用，14名买主总共从腰包里掏出450万元，平均每人高达32万元。事后，不少大亨们埋怨得此消息晚了一步，错失良机，说传媒手段没有商业细胞，是“戆大”，不会赚钱，为何不大做广告！
就在此事成为人们酒后茶余助兴谈资、舆论界津津乐道之时，苏耀鹏东窗事发，被诉之报端，又曝新闻。
8月26日，《新明晚报》以头版要闻的位置刊出本报讯：“Z0518”，本市首次私人自备车牌号拍卖中第一辆拍卖出私人“小客车”，今天被闸北区法院依法裁定查封和扣押，原因很简单，汽车系中华冶金厂公款所购，而该厂又多年拖欠货款数十万元不还。欺世盗名，舆论哗然，再掀波澜。
债台高筑的“阔佬”
原来，中华冶金厂长期拖欠闸北区物资回收利用商店原料款高达42万元。在多次催款之下未果，诉之法院。经调解，勒令中华厂应在今年1月底前还清全部欠款。时至今日，中华厂不但没有如期归还，反而用公款竞买牌照和高档轿车，引起社会和司法部门的关注，经查，证据确凿，依法查封和扣押了所购“Z0518”奥迪轿车。
用公款竞买摆阔事件被曝光之后，对中华冶金厂震动很大。新上任的该厂厂长当即对新闻界表示，“卖车抵债”偿还债务，要求由法院出面委托上海拍卖行将此车重新公开拍卖。
中华冶金厂职工得知住宅办瞒天过海，挪用公款买私车供个人享有，而不关心企业的生死存亡（该厂是亏损企业，住宅办更是混乱不堪，另有案发待处），十分气愤，要求对此事做出严肃处理，派员彻底清查住宅办，对全厂职工有所交待。
一时，关于“Z0518”奥迪轿车的命运再一次成为街头巷尾、公交车上、办公桌前争相谈论的新闻，人们乐此不疲，津津乐道。自该车重新拍卖的消息传出之后，法院收到了不少来信和来电，表示对此车拍卖甚感兴趣，行情看涨。媒介也开始动作，大肆张扬，刊登广告，煞时闹猛。有人估计“Z0518”好戏在后头，更有人推测，“大难不死必有大福”……
种种议论，纷纷扬扬，不一而足。
大凡好事不出门，恶名传千里。“我要发”风助火势，名气大振，广为人知。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是福是祸亦很难说，但无数双眼睛在关注着，拭目以待。从外界反映来看，“我要发”真的要发了，不少腰缠万贯的大亨们已在暗地做准备，瞄准了“Z0518”。
啼笑皆非的尴尬
紫檀木终于落下。
出乎意料之外的大冷门，跟一向生意红火的拍卖行开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玩笑，拍卖现场无人问津，门可罗雀，与外界声势反差强烈，除了早已等候抢新闻的记者和有关人员外，参加竞拍的买主竟寥寥无几，入场券只售出5张。
9月25日下午2点，“Z0518”牌照及奥迪车正式在长安大厦水晶宫公开拍卖，开场之后15分钟，无人领取竞拍牌号。拍卖主持人开始焦躁不安，脑门上沁出冷汗来，直到2点30分，见仍无人竞拍，主持拍卖的上海拍卖行经理林一平只好连底价都没亮出，就鸣金收场，宣布此次拍卖取消。
令本市社会各界关注的“我要发”再次拍卖活动，就这样在“虎头蛇尾”不欢而散之中落下帷幕。
这是上海拍卖史上绝无仅有的事，本指望卖车抵债、了结拖欠债务的中华冶金厂很是沮丧，愿望落空了，拍卖行也因此赔了本，不但一无所得，反而还要吃进租场、广告及其他费用。
如此惨败，始料不及，究其原因出在哪里？有道是物极必反。拍卖行的林经理对新闻界分析道：原因是宣传过热，此车名气太大，竟拍者担心要价太高，不敢问津；其次是，有人不愿财富太露，犯不着招人惹眼，弄出是非，还是图个清静为好；最主要的还是此车“出过事”的不祥之兆在作祟，无人敢再沾边。
有人私下里给这部车又起了个绰号叫“勿要发”。“Z0518”命运逆转，如同祥林嫂的寡妇名，一下子遭人冷眼，被避瘟疫似地甩在一边。时下，讲究气运，信奉吉利，祈祷发财，谁也不愿花钱买晦气！
古人曰，“钱之所佑，无吉不利”。而今几个阿拉伯数字也同样有其魔力，或身价百倍，众星拱月；或分文不值，弃之如履。翻手是云，覆手为雨，搅得某些人神魂颠倒，真不可思议。
当人们在议论从“我要发”到“勿要发”这则社会新闻时，不少人也已嗅到旧时代残剩的陈腐之气亦开始出笼，死灰复燃了。
继上海首次拍卖汽车吉利牌照之后，四川成都、天津等地也纷纷效仿，连“黑色牌照”（外籍汽车号牌）也被拿到拍卖场上公开标价拍卖，一股拍卖吉利汽车牌照之风在全国迅速蔓延，引起不小的社会震荡。
明令禁止，不准拍卖吉利汽车牌号，一些有识之士也发出呼吁，还数字和号码本来面目，请不要人为地将其列入好恶与贵贱之分，造成不良的社会负效应，谨防铜臭侵蚀。
然而，吉利号码正在走火入魔，处于欲罢不能的火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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