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卢山
如果以时间来分界，2010年对于易车和李斌来说，都是一个重要的节点。那一年，易车在美国纽交所成功上市，作为一个创业家来说，李斌完成了创业过程中的关键一跃，并由此获得了更广泛意义上的成功。
尽管是一个进入互联网行业20年的元老级互联网人，但是李斌身上却显现出更多传统企业家的特质。永远简单得体的衣着，待人始终热情谦和，没有语出惊人的博眼球之举，也没有搞个人崇拜的兴趣和欲望。这些都为李斌获得了外界的好感，即使是在易车战略备受争议的时候，也很少有针对李斌本人的指摘。
而在面对外界时，李斌也有意无意间地将自己置身幕后。特别是最近几年，话题常常是围绕着易车的业绩、易车的策略、易车的品牌。而李斌的个人形象已经越来越鲜见了。
当视线都集中于一城一池、一时一事的解读时，一个企业精神的核心往往容易被忽略掉。在术与道的关系中，所有的“术”都围绕着“道”而行，所有的行为准则依这种价值观而确立，这也是apple可以成为apple、google可以成为google的原因。
而当我们想要探究“易车之道”时，我们则有必要真正地去了解，作为创始人和CEO的李斌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因为，中国人信奉事在人为，或许一个人的能量未必能改变一个企业的命运，但正是因为有了他，易车才成为今天的易车。
在神奇的土地上守住底线
没有去过易车的人，可能很难相信这个市值30亿美元的上市公司，委身于一座如此不起眼的写字楼中。这座写字楼只有两部狭小的电梯，在上下班时间永远人满为患。李斌虽然贵为易车的CEO，但也同样要像挤地铁一样挤在这小小的电梯中，才能到达他位于10层的办公室。
由于员工数量不断增长，易车很快将搬到距离此处仅几步之遥的另外一个更大面积的职场。易车的办公区同样极为简朴，甚至显得过于狭窄。没有豪华的装修，甚至没有特别明显的标识。
这些都在某种程度上反映出了李斌的个性——每一个选择最重要的考量是功能性，而非一些务虚的原因，比如面子。就像办公地点的选择一样，尽管早已拥有充足的财力，但易车没有像很多企业一样大肆兴建自己的办公大楼，因为只有在这个适中的位置上，才能让生活在北京东南西北的几千员工上班都不太困难。
这些同样也反映在了易车的外在气质上。客观而言，相比于他的一些竞争对手，易车并不是一个话题感很强的企业，在这个都在刷存在感的时代里，易车的中规中矩很容易给人留下不够激情的错觉。
“好像易车给人的感觉不是特别有激情，其实我们是很有激情的。你可以说我是实干派，你可以说比较务实。就是不太愿意去忽悠别人，包括我们做传播的时候，不太愿意去制造话题。我每次说一句话的时候都在想这个事情我有多少把握能做到，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说。尽可能不去说自己不相信的话，尽可能不去做自己不相信的事情，这是我对自己的一个要求。”
李斌对外界的这种看法十分清楚，但却表现得很淡然。汽车互联网平台已经过了烧钱的阶段，用噱头忽悠投资人-烧钱搏流量-上市套现的互联网典型性模式，已经不再适用于一个成熟的互联网企业。在这个开始拼内力的时段，李斌和易车都已经“静”了下来。
过去几十年的高速发展，让中国真正成为黄金之国。而每一个淘金者都有着自己的方式，无论是好的或者是坏的。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总会有这样一群人，找到人性的弱点，然后无情地践踏。互联网行业有，传统行业也有，企业界有，知识界也有。因为这片土地是如此之大，受众如此之多，总有一些人没有足够的判断力跟人性做斗争，所以总会有人去利用这些弱点。很多企业在发展的过程中会特别难守这个界限。
“我们去看这些东西的时候先超脱一点，脱离开易车，脱离开商业看这个事情。这是我对做人方面的一些要求，对自己的一些要求和思考。”
领导者的善恶是非决定着一个企业的风格和方向。李斌想做一个诚实的企业，正如同他所尊重的柳传志、马化腾等中国企业家一样，守住底线，实事求是，实话实说，真诚为人。这与其说是一种商业选择，不如说是他内心价值观的选择。
致未来的一封信
“用一句俗话来说就是永远不变的是变化，只有前进才可能平衡，就像骑自行车一样，你只有动起来才不会倒。”
李斌创业20年，易车成立15年，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们都是中国互联网行业的元老。一个运行了15年的上市企业应该是什么样？一个已经创业半生、功成名就的人应该是一种什么状态？在对话开始之前，我们都很难相信李斌身上竟然还蕴含着如此强烈的创新冲动与危机感。
2015年6月6日，易车迎来了15岁生日。一向低调的易车以一场“66购车节”庆生，并发放亿元买车红包回馈用户。除了给用户福利，每位易车员工也获得了666元的红包奖励。当天，李斌给全体员工发了一封内部邮件，而后这封邮件被媒体发布在网上，成为易车下个五年规划的事实表态。
在这封邮件中，李斌强调尽管易车的收入增长创下了公司近7年来的最快同比增速，但在移动互联网和汽车电商领域，易车只是一家初创的公司。李斌表示，15岁的易车要重新出发，必须要有创业的心态。易车真正的竞争对手已不是之前熟悉的几家公司，而是汽车互联网领域蓬勃发展的新生力量。并且提出5年后的发展目标：年度成交车辆超过300万辆。
对于尚处于启蒙阶段的汽车电商来说，李斌为易车制定的新5年目标无疑是非常大胆甚至是激进的。如果年销售汽车达到300万辆，那么意味着易车一个企业的销量将接近一汽-大众和上海大众2014年销量的总和，而这两个车企的经销商数量超过2000家。
是什么让李斌敢于制定如此野心勃勃的计划？
“从易车来讲，现在我们看到的数据，我们占经销商销售线索的比例、每天访问我们网站的用户数量、能够探索到真正想买车的用户的数量，我们已经在一个比较高的比例上，这个数字肯定现在比300万的数字要多很多。”
依托于巨大流量和知名度的易车平台，易车在账面上有着足以支撑300万辆销量的数据。但事实上，互联网资讯平台转型电商，始终面临着销售线索多但成交率低的问题。不仅仅是汽车销售，相关的各类服务在现阶段都存在着线上转线下的严峻挑战。
因此，李斌认为，如何从原来只是提供资讯服务，到真正提供购车服务，创造更好的购车体验，是未来易车战略转型的一个关键点。
其实在“66购车节”前一个月，易车公布了一项全民经纪的 “汽车经纪人” 招募计划。按照这项计划，易车将在全国范围内广泛招募熟悉汽车销售的专业人士或资深懂车人士，借助易车的电商平台开展汽车销售。
汽车经纪人首先从易车汽车电商平台中获取服务定单，定单确认后即可 “一对一” 为用户提供看、选、买、用的全方位服务，包括陪同用户看车试车，提供金融贷款、保险专业咨询服务等等。帮助用户做出更好的购买决策。
“这其实不能简单地叫全民卖车，我觉得应该叫无店铺轻库存的社会化销售，就是利用社会化的销售力量，提高经销商的销售效率。因为我们看到中国整个汽车流通领域的效率偏低，比如一个销售顾问到底一年卖了多少辆车？结果可能是一个人一星期平均也就卖一辆。我们有没有更好的方法把效率提高？这是我们当时想这个问题的基础。”
而这个计划，只是易车目前在进行电商创新尝试中的一种。在易车内部，有10个类似“孵化器”在创新业务团队，这10个创新业务团队从不同的角度寻找未来的可能性，未来新的消费需求、新的和用户交流方式。
让李斌如此大规模的地断进行尝试创新的原因，是来自于用户交流消费习惯的快速剧变。互联网的出现改变了人类交流的方式，而移动互联网的兴起则再一次进行了颠覆。从QQ到微信的兴趣转移，就极为清晰地验证了这一点。交流方式的变化一定就会导致商业模式的基础变化，如果不能时刻紧跟这种趋势，看似强大的企业很可能会在短期内被来自另一维度的竞争对手击败。
“创新不一定会成功，但是保守一定会失败。所以创新可能消耗了我的资源，也有可能是失败的，但是保守一定没有未来。”
有关“不同维度竞争”的讨论，在2014和2015年都是互联网行业非常热门的话题，实际上，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到了这种潜在的威胁，但并不是都有真正有效的方式去应对。在某种程度上来看，易车选择了最保险也最传统的方式——保证自己的布局足够覆盖全面，在不断的试错中最终得到正确的解。
易车如何成为易车？
一个企业可以基业长青，但一个人却无法做到永远不老，创新与年龄存在着某种必然矛盾。当然这种矛盾并非绝对，乔布斯即使到了人生的尾声，依然能够给apple带来能量源源不绝的创新能量。
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成为乔帮主，也不是每个企业都能够靠一己之力起死回生。对于规模已经足够庞大的易车来说，它更需要一种机制去保障良性的运行，一种模式去鼓励创新，最终靠一种文化把每个人的能量凝聚到一起。
如今，85后、90后已经成为汽车企业关注的消费主体。与之相伴的，易车的用户主体也是这个年轻的族群。所有的创新应用都围绕这样的人群而生，而作为一个已经年过不惑的中年人来说，20岁的生理年龄差距是现实的存在，他又如何能够保证自己在这个最前瞻的行业中，始终保持创造性的能量，和对创新的准确判断？
“70后和90后肯定是不一样的，90后现在全都是TFBoys，还有鹿晗、吴亦凡一些小鲜肉，我们已经都是大叔级的，都是老腊肉了。也许你对于消费者很细致的内心需求没有那么的敏感，当你认识到这一点，就把自己抽离出来，你就知道哪些地方是你该去创新的，哪些地方你更加应该去听现在这些年轻人的意见。”
相比上一代的中国式企业家，李斌身上并没有强烈的长官意志。或许是因为长期与年轻伙伴一起工作的原因，让李斌愿意用认真的态度去倾听他们的想法，放手给他们空间去做他们擅长的事情。事实上，在易车的中高层管理者中本就有着大量的80后，而在蔚来汽车的产品定义团队全部都是80后，甚至85后。
如李斌所说，一个合格的团队领导者，应该把自己抽离出来去换位思考。因此，同理心和换位思考的能力，成为李斌考量一个管理者是否合格的标准。“从我们的角度来讲，我们希望易车是开放的，我们要鼓励大家不要怕犯错误。所以又回到我对自己的要求，永远不要担心失败，不要害怕失败，不要害怕改变，没有多大点事儿。”李斌说。
当中国企业为了造出好车，不断从生产工艺、供应链、质量控制等方面强化能力的时候，却很难真正从最核心的问题入手——机制。什么机制？管理的机制，用人的机制，甚至包括思考方式的机制。而这些机制的组合，就会形成一种模式，模式最终会积淀成为文化。
中国很难出现特斯拉这样的企业，就像中国出现不了apple一样。问题并不在技术的一端，而是在人这一端，文化这一端。
从李斌的角度来说，用什么样的人才能完成这样的任务，建立什么样的机制才能吸引这样的人才，打造什么样的文化才能打造一个开放的环境，建造一个不怕失败的团队，让易车成为易车，这正是他给自己的命题。
一个乐观的悲观主义者
当告别草根创业，成为一个上市公司CEO之后，一些更世俗的东西会自然出现。从公司市值的高低，到个人财富的比较，媒体总喜欢用这些博眼球的内容将立体复杂的事情扁平化。对于这些，李斌早已经做到了淡然处之。多年的创业，让他对于财富和成功有了更冷静而独立的看法。
“我不相信宿命，但是我相信lucky的重要性，我相信偶然性是有很大意义的。成功无迹可寻，每个人的历史都不可能重复，成功的人总能总结出很多原因，但这需要很多天时地利人和。你要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遇到正确的人，做最正确的事。”
从1996年投身互联网行业，李斌无论从经验还是眼界上，都不比那些拥有更多财富的互联网领袖差。而这种单纯从财富高度比较的成功差异，并不来自于个人的能力、努力程度，而更多的源于每个人不同的运气。如果有足够的运气，手拿2和5也能在牌桌上赢光AA所有的钱。
所以，到底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李斌的答案是：时势造英雄。这打破了某种惯常思维下，对“人定胜天”的成功学的解读。当成功变成一种随机的偶然性，任何模仿都注定徒劳。
“我做一件事情，从来不觉得它一定能成。比如说我去投资一个项目，我的角度特别简单，我们投资一个项目，我就当这笔投资已经不存在了，用这样一个角度去看这件事是不是还愿意做？如果还愿意做，那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最坏的情况就是这样的，而最后你肯定会超越。”
很难讲，这样的态度是一种练达还是一种悲观。在过去20年的历史里，李斌自言看到了太多企业的生生死死，成功与失败。这些生死成败都与选择有关，而李斌自己也是在这样无数次的选择中，成为了今天的自己，成就了今天的易车。因为有了这样的经历，所以他对于今天的每一次选择，都抱着最坏的打算，做着最大的努力。
“我还记得初中的时候看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在日记里写：人其实是两种活法，要么就很平淡地生活，要么就轰轰烈烈地尝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我并不觉得轰轰烈烈的人就高大上，选择比较平淡的人就不对，其实这两者之间没有好坏之分。”
尽管李斌选择了不甘平淡的生活方式，但却不愿意用轰轰烈烈的词汇对此进行修饰。因为他相信，很多事物到最后的意义并没有最初想像的那么大。随心性而为，就不会有太多遗憾，也就没有那么多得失的不甘。
“我总体上是一个比较乐观的悲观主义者。悲观不是不相信一切会变好，而是不认为人生有所谓的好坏之分。没有区别的态度，这本身就是一个比较悲观的角度。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在两者之间选一个，没什么可纠结的。选择一条自己想走的路，坦然的面对路上所有的东西，这又是一个乐观的角度。”
这位乐观的悲观主义者，现在保持着每周工作6天、几乎每周国际出差一次的工作状态，李斌笑言很容易就可以飞成终身白金。而这样一种在普通人看来超高强度的工作状态，其实也成为他享受人生的一种方式。
“我其实挺享受这个过程的，并不是要故意把自己忙起来，而是当你有这个想法，并且能够看到它一步一步地实现，看到它真正地让很多有激情的人能够参与进来，然后我们真正对一个事情、对一个行业做一个改变，然后让大家看到这样一些变化，并且能看到一些成果，我觉得这就是挺有意思的事情。”
20年的创业，15年的易车，这背后的故事和感悟，真的很难靠一次对话，一篇文章来尽数呈现。但在这样的一次交流中，李斌对前行方向的笃定和对人生得失的淡然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执着，更不是所谓的超脱，而是一种对待人生和对待选择很有担当和乐趣的精神。
我不愿意使用一些恭维性的词汇，但李斌身上所流露出的这种不“伟光正”，不“高大上”，实实在在接地气的正能量，对于每一个身边的人来说都带来有益的感染。
对于未来的自己，李斌希望自己可以更快乐，更平静。“也许那时候的我比现在从世俗的眼光来看更成功，我也希望我还是我。也许那时候我遇到了很多的挫折，我也希望还是我。”他说。
初心不变，八风不动。
（作者/庐山 原文载于《汽车人》杂志11月刊）【版权声明】本文系汽车人传媒独家原创稿件，版权为汽车人传媒所有。欢迎转载，请务必说明出处及作者，否则必将追究法律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