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耀正在感受美国劳动力市场的“水深”，
曹德旺也对通用这样的大客户成本压力有更深的理解。
从去年年底起，福耀集团就成了中国对美国投资的象征。这恐怕不是福耀创始人兼董事长曹德旺想要的，他不想那么引人注目，但他去年关于“中国除了人工，全都比美国贵”的言论，引发了大讨论。
时隔半年，6月12日《纽约时报》刊文《中国工厂遇到了美国工会》，报道了曹德旺在美国建厂时遇到的困境，以及车间里的文化冲突。福耀在俄亥俄州代顿（Dayton）建立的工厂，又成为舆论中心。
福耀投资美国
迄今为止，美国对华投资仍然远超中国对美投资。自2000年起，美国对华规模以上投资2280亿美元。而中国对美则为1200亿美元，其中有一半为2016年年初以后投的，此时中国对美投资已经超过对方在华投资。只不过美国对华投资的历史积累仍然相对较大。
曹德旺在美国建汽车玻璃工厂投的5亿美元，算是直投。而曹坚称投了10亿。他算上此前在伊利诺伊州开设的原片玻璃（汽车风挡玻璃的原料）工厂、密歇根州的一座装配工厂，还有为这些工厂购置的仓储和运输工具，总计超过10亿美元。
福耀为什么到美国投资？按照曹德旺的说法，一个是成本，一个是客户要求。福耀的国内客户遍及八大汽车厂家，占据销售额的70%。海外销售30%，大众和通用占据后者的大头。
曹德旺称，大众要求福耀必须在2012年前在俄罗斯建厂；而通用则要求2017年1月起在美国供货。曹德旺这么说，估计是想卸除部分“出走”的舆论压力。2015年以后的福耀投资，国内和海外各半。固然有“尽可能靠近客户”的需求，同时也意味着中国的投资环境正在变化。
曹德旺历数了国内税收、土地、原材料和能源的高昂费用，下了结论，称“中国除了人工便宜，都比美国贵”。而人力成本，也在飞速上涨。
福耀来了美国，受到各州招商局争相延揽，并提出慷慨的优惠条件。比如在俄亥俄买地花了1500万美元，而州财政补贴也差不多1500万，等于没花钱。而且是永久产权，而不是50年使用权（每年要交不动产税）。
人工成本被低估
福耀来到代顿市莫瑞恩，受到当地政府热烈欢迎。福耀买下通用在2008年弃置的厂房，在41个橄榄球场的巨大面积上，重建了整个工厂。福耀在当地雇佣了2500人。
不过，福耀马上就发现，当地的失业率只有4.4%左右，很难继续扩充员工数目。8年前下岗的工人都去了其他地方，一个地方失去了经济活力，也就意味着人口佚失。
年轻人都去哪里了？多年来去工业化的结果，年轻人从工业生产中离开不再回来。华尔街和硅谷并不需要很多人，他们也吸引不了多少就业。
麻烦不断
《纽约时报》整理归纳了美国工人的抱怨，诸如：劳动保护不够、工作环境糟糕、不注重培训、管理人员国籍歧视等。工人们成立了工会，成为UAW（北美汽车工人联合会）的成员。
无处不在的UAW则发起风起云涌的工会运动，并对一位前经理的歧视诉讼大声鼓噪。中国人则雇佣了法务团队与工会谈判，并应付诉讼。一切都是美国工厂固有的套路。应该这些年轻人就像流在沙漠里的水，莫名其妙就不见了。
“招不上来人”，福耀代顿工厂的人力资源副总裁埃里克·瓦内蒂（Eric Vanetti）承认。招上来的工人，超过50岁的占据1/4，这在中国不可能的。尽管劳动力紧缺，福耀国内工厂报酬不错，还是有大批年轻人来应聘。在曹的坚持下，工人时薪增加了2美元，到14美元，但并未能解决工人构成老化的问题。
同时，从中国过来的管理人员早已知晓，美国工人的劳动生产率比中国工人相差甚远。
工厂曾经进行了“一对一”的劳动竞赛——给玻璃压膜。结果是中国工人达到1102片，而美国工人则为792片。定额为800片。也就是说，美国最优秀的员工无法完成平均水平的“定额”。管理人员表示喜出望外，称竞争意识激发了美国人的斗志，平时他们的效率通常是500多片。说，这些事让曹德旺很恼怒，为此他解雇了两名美籍高管，说他们“没效率、拿钱不干活”。
福耀来到代顿市莫瑞恩，受到当地政府热烈欢迎。福耀买下通用在2008年弃置的厂房，在41个橄榄球场的巨大面积上，重建了整个工厂。福耀在当地雇佣了2500人。
《纽约时报》则称中国人曾承诺将高管团队本地化，但现在他们增加了中国管理人员的数目。显然，管理方面临着和预想不大一样的局面。
熟悉汽车玻璃加工业的分析机构称，人力成本在其中扮演不大重要的角色，浮法玻璃是天然气和电力的消耗大户。美国天然气价格是中国的1/3，电力是中国的一半，土地几乎白送。以上为主要成本，就算美国蓝领工人工资是中国的8倍，加上税费（曹称中国综合税收比美国多35%）和运费（美国高速大多数免费）优势，美国的成本应该更低。
曹考虑了美国严厉的环境、劳动保护监管和高调的工人运动了吗（别忘了五一劳动节和三八妇女节是怎么来的）？罚款、诉讼和没完没了的劳资纠纷，可能会消磨福耀的信心。
密歇根大学的中国研究中心学者称，曹这样的企业家通常雇佣农民工，因为后者比较顺从。美国工人期望“更平等友好”的管理风格。“他之前很可能从未经受过来自劳方的压力”。
美国汽车业在金融危机中几乎面临整体垮台的风险。UAW作为世界上最好斗的工会，为工人争取前所未有的权利和待遇。据称，在通用一辆车上“凝结”着医疗保险1500美元，大众为497美元，而丰田则不足100美元。长期积累，美国当时的三大竞争力被蚕食殆尽，政府主导下的重建将历史包袱清零，但新的历史循环又开始了。
福耀正在感受美国劳动力市场的“水深”，曹也对通用这样的大客户成本压力有更深的理解。
《纽约时报》将其归因为“文化冲突”，这是委婉的说法。现代企业制度无论实践还是理论都源自西方，它们通常只有一副面孔。“中国人的企业管理不专业”——这恐怕是美国舆论隐含的说法。
美国“去工业化”是自发的，从未有哪个政治人物或势力有意推动。相反，特朗普认为中国人偷走了美国人的岗位，他致力于恢复制造业岗位。而曹认为，他在美国的投资，可以改善两国对彼此经济模式的偏见。
现在看，问题没那么简单。美国汽车业和附属产业没落不是偶然，虽然福耀让通用遗留下来的漆黑厂房恢复了活力，但它遇到的困难表明，中美制造业模式的差异，远不像成本计算那样一目了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