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7年，再次来到吉隆坡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原因是视觉和想像都变小了。
对于这样一个开埠只有100多年历史的城市，几乎就代表了一个国家的历史。但是，它的变化一点都不敢轻视，无论是实体经济，还是意识形态，都在涌动着一种活力，或者说是在全球化下的适应能力，似乎找到了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活法。
邻国的启示
看到不少汉语写成的街名和打上第三代商号的小吃店，以及华文报纸，就很难不让人想到留传于海峡三地有关“下南洋”的故事。于是，来这里旅游的国人都会感觉不到是在国外，大汉民族的自豪感会油然而生。就连这里的华侨都很有底气，不仅保留了华夏文化的传统，还能看到已经远去的习俗和记忆。不过，人们还是津津乐道于这里的一切，就像来到了中国南方的一些城市，是那样的亲切而放松。所不同的是，这里的繁华和现代化明显带有国际化的气息，人们习惯于在国际化交融下的生活方式，在分享全球化为他们打开的眼界，由衷升起几分感慨。这种开放使得这座城市完全找不到了“泥泞河口”的荒蛮与原始，而是一派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现代与喧嚣。
这就是全球化的缩影。
看到“双峰塔”，就会想到马来西亚。当地人，不管是什么种族都会引以为自豪，这里成了一个国家的“客厅”，是拿来供宾客观赏，且最得意的人造景观。7年前，当马石油请我去采访时就曾自豪地说，“我们公司就设在双峰塔里。”这不仅是件很有面子的事，而且体现了国家石油公司地位和影响力。而今，我站在“双峰塔”前，看到由马石油赞助F1车队的广告成了装饰“双峰塔”的门脸时，失去了往日的高大，沦为普通广场的背景装饰。忽然在我的印象里变小了。
作为一种印证，仅有800米长的“星光大道”（吉隆坡最奢华的商业街）被看作是“天堂”（高级购物场所），其尽头就是“地狱”（指地摊市场）。徒步全程也不过2公里左右，却有天囊之别，感受到不同的气息与氛围。
这种反差与对比，能真切地品味出“天堂”与“地狱”的滋味并非戏说，尽管这是出于见识多广的导游之口，但也不失为来自民间的评说和真实的写照。
走在吉隆坡的街头，你会觉得这里是个充满舶来品的世界，包括这里的文化和思维等。有人说，在这里能感受到全球化。拥有180万人口的弹丸之地就像个小不点，还比不上中国一个县级市的人口，确实很难“高大”起来。整个马来西亚人口加起来比上海人口多不了多少。但吉隆坡并没有因人文资源缺乏、历史短暂而影响它的崛起。值得夸耀的倒是华人在这里开荒拓土留下的足迹与精神，由此形成的文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力。马来西亚首相马哈蒂尔说，马来西亚历史不能没有后华人。他说，,以吉隆坡为例，如果没有把客家人的事迹写入历史，没有把“华人甲必丹”的贡献记录在案，吉隆坡的历史将是不完整的。
我想，这是对历史的尊重。而现在的吉隆坡则是一个与国际接轨的现代化大都市了，不能再用单一的人口多少和城市大小等表象来衡量，而是要看城市的硬实力和软实力对于城市发展的推动力，以及对于周边地区的影响力。
于是，我注意到，马来西亚的雪邦赛车场的兴建和对F1赛事的举办就是典型的例子。这是继“太子城”、“双峰塔”之后马来西亚又一个国家级的形象工程。尽管也有功利的色彩，但结果还是化解了人们的非议，回到了正面的理解上。
7年前，我在马石油名人堂里看到马哈蒂尔的头像也名列其中，就好奇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回答是，马哈蒂尔是个赛车运动的爱好者。原来这位首相不仅是个杰出的政治家，还是个很会经营国家的高手，除了支持赛车运动之外，并建议在马拉西亚雪兰莪州雪邦兴建一座世界最大的F1赛车场。他说，马来西亚人是务实的梦想者。他们梦想能在马来西亚举办一级方程式比赛，并把梦想付诸实施，而不是光躺着做梦。
马哈蒂尔的这一举动被看作是提高马来西亚在国际知名度的大手笔。对于国民来说也为之振奋，提升了自信心，即便是现在，无论是“双峰塔”还是雪邦赛车场都已经不算是世界第一，但在东南亚还是有足够的炫耀资本和称雄的底气，表达了一种全球化思维和发展经济的眼光（太子城、双峰塔、赛车场），可以清晰地反映马来西亚近30年来追随西方、融入全球、实现代化走过的轨迹及思路。
这无疑是个启示。尤其是对发展中国家提供了可借鉴的经验。在圈内人士看来，雪邦赛车场兴建的背景和产生的效应，对于上海下决兴建F1赛车场起到了至关重要的决策性的参考作用。
上海F1“虚火”
搭乘南航与马航共享代号的MH0387航班从上海直飞吉隆坡5小时不到。但在上海人的心目中，这不是个陌生的地方，在冥冥之中就想去海南和三亚的那样，把“新马泰”当做了准境外游。所不同的是，到那里不是去享受凉爽的海风，而是去呼吸资本主义的空气。而我此次的目的地就是雪邦赛车场，参加米其林在那里举办的高性能超跑轮胎上市活动。
雪邦赛车被圈内人看作“聚金效应”的模板，有人甚至把它比作了摇钱树。但在政府层面，看中的还是城市运作和形象包装的手段。
“现在每个人都有了一个新的世界标准让我们去遵守和超越。”这是车王舒马赫在雪邦赛道开赛致词中说过的话。在他看来，雪邦是个极有诱惑力的赛道，坐落在绿树环抱的亚热带绮丽风光里，与欧洲赛道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这是由衷的评价，也是赞美。专业人士在评价雪邦赛道时，用了“世界上最美丽的赛道”这个词。这也是吸引我去马来西亚的主要目的。
雪邦是个地名。马来西亚F1国际赛车场也就以此地名命名。其实它就坐落在吉隆坡机场的附近，驱车只需15分钟。来到此地，才发现珠海赛车场的门脸（入口）就是学的雪邦，要穿过地下隧道（上面是赛道）才能进入赛场。在对照之下，上赛场也是这样，只是看台和地面建筑抢眼盖过了入口简陋而被忽略了。
当地人告诉我。雪邦兴建引起的轰动，震惊了亚洲，吸引了西方世界的目光。开赛第一年就创造了10万观众前来观看，其中有近一半是外国人，带来了3亿美金的收入。这对于投资才1.2亿美元建成的F1赛车场，开赛当年就收回了投资。这在马来西亚人看来是一件很成功的生意。但从政府的角度来看，等于是向全世界做了一个永不落幕的广告，为吉隆坡跻身国际化大都市多了个筹码。
作为近邻，雪邦赛车场的成功刺激了上海。在一个汽车欠发达的国家都能办F1的舆论压力下，无论是规模和能力及地缘优势上，上海的硬件和实力都要远胜于吉隆坡。处在经济高速发展的上海同样需要身份的认同，除了大兴土木进行城市改造之外，城市的形象工程少不了。于是出现了新上海地标——浦东陆家嘴，上海休闲新去处——新天地等。但这都还不足以吸引世界的眼球。所以，建一个F1赛车场，引进F1赛事就会产生非同一般的反响。
这在西方人看来仅次于奥运和足球世界杯的运动完全是个商业行为，被冠之为“烧钱运动”，渗透到了赛车每个细胞里，西方思维的产物。有人曾惊讶地发现，在美国一个偏远地区，当地人也许对以前的上海并不了解，因为有了上海F1大奖赛知道了这座城市。于是，有人说上海建F1赛车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实际上是城市化经营的手段，在刻意打造城市名片。
从概念导入到破土动工，再到建成开赛，有关上海是否建F1赛车场的议论，没少受到舆论的关注和讨论。F1大佬们频繁光顾上海的举动要远胜于那些明星们，这些晃动的背后并不是简单地供人娱乐，而是撬动市场的杠杆在起作用，目的是，既要形象，也要赚钱。相对于今日迪斯尼落户浦东的娴熟运作，当时F1赛车场的兴建和举办就显得过于简单和匆忙，以至于没有与规划中的“安亭国际汽车城”（制造、商贸、采购、物流、娱乐）形成有机的互动，并没有达到规划设计中的人气和辐射功能。
投资26亿元建成的F1赛车场简称上赛场（上海F1国际赛车场），创下了世界上最好设施最先进的赛道，其利用率也就是每年仅供比赛3天热闹一下，其余时间就闲着无事空关着。这种奢华与浪费令老外都觉得不可思议。时任的上赛场主管曾高调发出上赛场要赶上雪邦，将吸金效应从马来西亚转移到上海。F1大佬们也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上海将是拯救F1福地
2005年7 月1日，被称之为“F1师爷”的迈克尔·佩恩来到上海，出现在上海久事大厦30层，在为他的《奥林匹克大逆转》中文版发行造势。这位刚从国际奥委会市场总监位置上转会到F1的“师爷”，要比F1掌门人伯尼还会来事，精于操盘和运作，擅长利用媒体进行营销。他毫不掩饰地说，未来F1希望在亚洲，准确地说是在中国。
这样的奉承如果不警惕的话，也会像喝醉酒那样口吐醉话。比如，有人紧跟着佩恩说：“未来10年，欧洲将是F1的第三世界，中国将是F1的第一世界。”等等。商人的相互吹捧是为了彼此抬轿，心照不宣的商业宣传，正如佩恩所说：“F1会给上海带来比财富更为重要的是品牌效应。”此话谁听了都觉得舒服。
迄今为止，F1 在上海举办了7年。权威机构调查显示，其关注度在下降。围绕它的议论并没完结，还在发酵，认为举办F1的现实结果并非是上海之福。理由是一次性投入很大，利用率却不高，需要社会去消化它的工程，会给上海增加一定的负担等。至于举办费用要远高出雪邦和铃鹿的诟病常被圈内拿来说事。以今年上海F1赛事为例，明显没有开头几年那么火。除了奔驰和英菲尼迪在赛事之前做了铺垫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大的动静。随着丰田和本田退出F1赛事，就连宝马也不像以前那么热心这场赛事了。这就是说，F1在中国也遇到了“水土不服”的文化现象。这与民调显示基本相符，即F1的热情在中国经历了7年之久的运作事实上不是在上升，而是在下降。调查表明，主看台和VIP包厢的观赛票子都是厂商买单，作为馈赠或维护客户关系的手段，同时也是借此由头造势，进行商业活动的秀场。几千块钱一张的F1门票普通观众难以消费得起，就连几百块钱的草地票也显得有点贵。毫无疑问，这项仅次于奥运会的赛车运动，由于它的奢侈，把属于平民的运动人为地变成了“贵族运动”。有人甚至说：“先让一部分人玩起来。”认为F1会带动上海富人消费潜力指日可待等。
但观察人士认为，上海F1尽管表面很火，其实是虚火，问题是买单的主体不全是老百姓，而是公款作东，缺少群众基础。但不管怎么说，“一切向国际靠拢”，这是从上至下对于F1落地上海及运作的政治共识，但不等于喜欢这项运动。上赛场与雪邦不同之处就是缺少赛车文化和群众的参与度（早在上个世纪40年代末英国殖民时期就有“街道赛”，后又成为国际赛事的比赛地，尤其是摩托车比赛业已成为传统）。上至官员下至百姓不乏赛车运动的爱好者。在吉隆坡一下飞机，就能看到F1的广告和法拉利商店，可以捕捉到汽车运动的气息。在上海，除了比赛期间能在高架上见到F1赛事的广告外，平时很少有人关注。这样的对比不能不让你思考。
造概念还是要内容？
有“轮胎中的法拉利”之称的米其林高性能超跑轮胎（Pilot Super Sport）登入中国市场 的发布会为何选择在雪邦赛车场？从交通和硬件设施来看，上赛场的条件不比雪邦差，对米其林来说，为何舍近求远，其背后是何原因？
我专门采访米其林负责亚太赛事经理雷吉斯（音译）先生，并请他做出解释。他说，不是我们不想去上赛场，而是手续太麻烦，提供的服务不到位。这里所提到的麻烦就是不少名车（高性能跑车运抵赛车场供媒体试驾，体验新轮胎的性能）进出报关手续太繁琐，耽误时间。再说，米其林与雪邦有长期战略合作，提供的服务比较到位。
似乎一切都明白了。雷吉斯说，我们何尝不想在上赛场举行高新轮胎发布活动。“我知道上赛场的赛道和硬件设施要比雪邦强得多，城市功能也要比吉隆坡先进，再说米其林中国总部又设在上海，没有理由不在上赛场举行。”但是，他说，要把从欧洲的诸多名车（法拉利、兰博基尼、保时捷、宝马M）运抵上赛场在时间上消耗不起（办理进出关时间太长甚至会受阻）。雷吉斯说，相对于马来西亚来说，就方便得多了，一方面手续简便，对雪邦赛车场熟悉，另一方面赛车场离机场又近，这倒反而简单有效了。
从这件事上来看，上海虽然已是国际化大都市，知名度和影响力要超过吉隆坡，但从国际接轨上来看来未必赶得上，国际化的深度也未必比吉隆坡强。我们从市民素质来看，吉隆坡市民一般都具备3种语言（英文、马来语、华语），或是操持更多语种的交流能力。其次，职业化水准不低，城市管理井井有条，服务功能齐全。权威机构调查显示，上海与深圳和香港城市竞争力比较表明，是倒过来的，其中的重要因素就是市民素质和服务功能的差距。我也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用学者的话说，软件跟不上，还只是停留在文化的概念上。
雷吉斯对我说，他每年在雪邦赛车场要待上一个月，专门组织或参与米其林的赛事，测试轮胎的相关数据等，从雪邦赛车场开赛起，他就是这里的常客，并作为米其林的代表与赛车场建立了战略合作的关系。他说，米其林的赛事基地设在泰国。他的业务范围是常年奔波于亚洲各国，从事赛车运动，对上赛场的情况也了解。他说，从发展的趋势来看，上赛场是最具潜力的合作对象，但问题是，他们似乎与国际合作还不太熟悉，提供的服务与其他赛车场比还比较欠缺。
这位服务于米其林有40年的专业人士，谈起在东南亚工作的经历和对亚洲国家的比较时，还是表示喜欢马来西亚，说这里是他的第二故乡。我说为什么？这里融入国际化的程度比较高，与人交流障碍少。这使我想起美国国际政治学家约瑟夫·奈提出的“软力量”的概念。他认为，支撑“软力量”的主要资源是价值观、文化、政策、制度。
是的，这种“软力量”现在被称“软件”。对于城市的现代化程度，现在大家都倾向于用服务功能，市民素质来衡量。这种共识随着城市化硬件设施的提升对软件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与之相匹配。作为城市标志性地标项目，上赛场对汽车媒体来说并不陌生，营运7年来，实际上就是个摆设，尽管宝马、奔驰、保时捷、法拉利、兰博基尼等高性能的名车每年也不 止一次光顾这里举办商业秀，但深度合作不多，尤其像与轮胎、油品及关键零部件供应商的合作更为少见。上海一位汽车学者干脆说，上海举办F1赛事，兴建F1赛车场与汽车产业联系不大，也起不了作用。这就是说，主管部门和产业部门都还没意识到，赛车场是最好的汽车试验、数据积累的试验室，也是赛车技术转化应用技术的平台。米其林说，他们之所以能在轮胎领域成为翘楚，保持优势地位，主要是得益于赛车运动，与赛车场结缘，通过不断的试验、数据收集等历练而成。回顾历史，一部汽车技术发展史，也就是赛车的历史。
我常听到业内人士说，上赛场没有人气、门槛高、朝南坐等。拥有高性能跑车的车主想进赛车场玩一把，过个瘾，门儿都摸不上，那就不要说普通车主只能望F1赛道兴叹了。我想这就是意识和服务的问题。在国外，赛车场就像高尔夫球场那样，并不完全属于富人的专利，对百姓开放。所以，只有当赛车运动走向民间，成为老百姓喜欢并参与其中时，这项运动才会发展起来，成为促进汽车产业发展的推进器才有可能。惟有如此，汽车运动的激情在生活的舞台中才能绽放。我在雪邦赛车场就能感觉到这里为何有人气的原因，不仅有成熟的赛车文化与世界接轨的传统，还有便捷的服务让你在这里体现到赛车的乐趣。相比之下，上赛场就像个讳莫如深的宫墙，轻易不开门迎客。
这真的是能让少数人玩得起来的地方？
我看未必。这倒真的有点像摆设了。守着世界一流的赛道晒太阳，寂寥到连鸟的影子都很少见到，眺望方圆几公里的空地就像个死寂的“坟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