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22：00，连线12个小时时差的底特律，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干净不乏利落。
一个半小时的交流，王琳缜密的思维和连贯的表达绝不亚于任何一位被访者，在长长的采访名单中，她是此次惟一的一名女性，而对于我们共同谈起的话题，她更多了一份理性和宽容。
今天周末，听上去，她的休息状态应该还算不错。在底特律这一受金融危机直接波及的工业城市，享受一个愉悦的周末其实并不容易，户外雾气蒙蒙的天气更容易加重人们面临失业的恐慌，尤其是那些还在美国汽车“三大”工作的雇员。与其这样，安静地呆在家里也不失为一种很好的休闲方式，当然，这也取决于你是否已经对未来发展有了比较清楚的思考。
金融风暴下，王琳的生活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房子尽管贬值但她和以前一样每月按时交纳房贷，并未陷入很多人用现金贴补下跌价值的危机之中；通用汽车尽管经营状况不太乐观，但整个部门2008年还提高了薪酬待遇；裁员压力虽然普遍存在，不过裁员又不意味着失业，甚至还可能是一个事业提升的好机会……
裁员冲击一路走强
“看着公司一直在走下坡路，心情还是挺沉重的。”从密歇根奥克兰大学系统工程念完博士学位便直接进入通用汽车的王琳，在公司至今已经有13个年头了。而今年，仿佛所有的不利因素全都涌向了美国汽车工业，这样的局势，多少让人有点始料未及。
“刚开始的时候，油价噌的一下上涨那么多，好多人都不敢买大车了，裁员关厂，汽车公司马上就做出了反应，这应该是今年的第一波冲击，不过涉及面还没那么宽，主要集中在整车厂商和工厂工人。”王琳说。
和所有的美国车商一样，通用不得不减产自己引擎轰鸣的皮卡和SUV，因为这些大车“吞噬”汽油的能力已经超过了消费者钱包能够负荷的重量。然而，高油价下的无奈减产并不能挽回持续下滑的消费信心，通用汽车的利润报表变得愈发“难看”。
“你要知道，汽车公司的利润大部分都是来自大车，小车并不挣钱，它只是帮助公司实现销量目标。大车销量一下来，公司的盈利自然受影响，接下来的反应肯定就会进行裁员，这对公司所有员工都是很大的冲击。”通用利润下滑，让王琳看到失业危机正在向更广范围扩散。
更严重的事情还在后头。随着金融危机爆发，华尔街银行“失守”，美国经济全盘崩溃，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在销量和利润双双走到低谷的情况，底特律汽车工业更遭重创，持续攀升的失业率无法不让仍然在职的雇员胆战心惊，无论他们是在哪一个具体的部门。
王琳叹言：“今年的冲击非常大，而且一波比一波来得强，裁员已经面向公司的全部员工，身处其中的华人工程师自然也不可避免。”
部门正在重新“洗牌”
通用汽车CAE（计算机辅助工程）部门早就接到了裁员通知，而王琳正是该部门成员。她向我们介绍：“部门一共75人，现在计划要裁掉25人，也就是三分之一的裁员率。如果加上今年年初已经裁掉的36个人，我们部门的裁员率实际已经超过50％了。”
2006年，裁员现象在不景气的美国汽车公司中已是普遍存在。回忆两年前的情况，王琳这样说：“那时，我们部门的裁员率基本维持在10％的水平，通过自然减员的方式也就是主动离职就能实现裁员指标，有的华人选择了回国，还有一些人离开底特律去了美国其他州，所以还不会对部门有太大波及。”
但今年的形势显然不是这样，即使只是相比于眼下的新裁员指标，CAE部门三分之一的裁员率仍然高于通用25％的平均减幅，CAE工程师们的失业压力较之其他员工更为沉重。
在汽车公司，所谓CAE即通过计算机虚拟工程来模拟验证产品的研发和设计，属于整车开发的前期工程。“这种工作性质决定了我们的裁员率要高于公司其他部门”，王琳解释说，“如果整个大环境很好，公司肯定会花时间和成本进行产品技术开发，但在资金周转都有困难的情况下，它当然会首先紧缩我们这样的研发部门，因为必须首先保证现有的产品能够卖出去，而我们的工作是不能产生直接利润的。”
通用CAE部门的裁员工作还在紧张进行，根据最后的时间节点，25人的精简指标最迟必须在明年2月1日完成，所有部门成员都在根据自己的具体情况考虑下一步出路。从王琳口中得知，现在该部门已经有8－10人选择退休或是主动离开了，剩下的人也都在进行各自的打算，“我们就像在洗牌一样，人员组成在重新洗，洗完以后如果自动达到了25个人，那么就一个人都不用裁了。”
但是，如果到明年限期通过自然减员仍然无法完成指标的话，按照通用汽车的常规做法，将会根据每个人在公司的工作时间长短强制裁员，年限最短的最先离开并依此上排，并支付与工作时间对等的补偿金，最多不超过12个月的工资，直至达到预定的裁员计划。这样的方法当然是适用于通用每个部门，并不仅仅是CAE。
“在美国这样的民主社会，按照工作年限裁员的办法虽然最为平等，也最不容易被人起诉，但也存在着不合理的地方，因为这个年限是从成为正式工的时间算起，而从合同工转为正式工又是根据每个项目的具体需求随机确定名额，这个标准很难说的。”王琳显得有点无奈，而她自己就有几位华人朋友在两三年前才有机会从合同工转为正式工，虽然他们在通用工作的时间已经很长了。
她举例进一步解释，比如你实际在通用呆了15年，但前面12年都是合同工，工作年限实际只有3年，你还比不上一个5年前毕业后直接进入公司就是正式工的年轻人，即使你有着丰富的经验也必须得离开，这对公司肯定是一种人才的损失。
主动转向新技术领域
在通用CAE部门，和王琳一样的华人工程师约占20％的比例，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也多会聊起接下来做何选择的问题。最近，他们之间也已经有人看准了国内汽车市场的巨大空间而主动离职。
电话那边的王琳笑言：“我不知道你会不会问我现在的考虑，但对我自己来讲，虽然心情也不是太好，但还没有想过马上离开通用，公司的裁员计划和部门较高的裁员率，我都能够理解。”显然，她已经有了明确的想法。
在新一轮的裁员计划中，公司不同部门的裁员指标是不一样的，而裁员率偏低的部门就是公司最需要的部门。王琳告诉我们：“现在公司有些地方还在招聘，比如说混合动力，因为经济省油的新能源产品是有市场需求的，大环境要裁员，但小环境还招人，这显然是一个考虑的方向。”
结合自己的教育经历，王琳觉得从CAE转向混合动力研发部门，将会是对公司、对自己都比较有利的一条发展道路。虽然听说想去混合动力研发部门的员工比公司的招聘计划要多出整整15倍，职位竞争非常激烈，但她并不觉得这是一种压力：“招聘肯定是根据个人能力进行判断，而从事混合动力研发工作需要两部分知识，一是电机系统，二是控制工程，而这两方面能力我都具备，至少目前我还是比较有信心。”
清华大学电机系本科和硕士的国内教育背景，美国奥克兰大学系统工程的博士学位，汽车动力学的选学课程，加上在通用多年积累的经验，王琳的专业能力其实比较广泛，而她现在也正在为自己的这一新选择做着积极的准备。
“如果能够顺利进入混合动力这样的新技术部门，我想对自己的工作领域也会是一个很好的拓宽，这也有利于今后事业的进一步发展。”王琳说。
“我的选择面很宽泛”
看来，王琳还没有回国的想法，尽管目前美国汽车工业的形势并不容乐观。而最让她放不下的，应该是手上正在进行的研究项目。王琳简单介绍说：“在平面高速的公路上行驶，汽车方向盘会出现摆震现象，踩刹车的时候也会出现这种摆震，这都让驾驶员感觉非常不舒服。而我可以通过改变EPS（电动助力转向系统）马达助力结构中的控制算法来解决摆震问题。”
现在，王琳正在申请相关方面的专利，并非常希望将自己的研究成果真正运用到汽车产品之上，但如果选择回国，她并不能确定自己的这个愿望是否能够得到快速实现。她如此坦言：“中国在这方面的研究似乎并不是特别广，而从这个角度来讲，留在通用可能更容易将我的想法与产品结合，所以我暂时不会马上离开。”
美国汽车工业衰退了，并不意味着王琳的事业前景会很糟糕，对于自己的优势，王琳认识得很清楚：“我并不是汽车专业出身，在美国所学的控制系统也并不是只能应用于汽车行业，在别的制造行业也有广泛用途，同时我还具备电机方面的知识，因此我的选择面相对比较宽泛，在美国也还有自己的发展空间，并不一定会局限在汽车领域。”
不过，据我们了解，像王琳这样拥有复合知识体系的华人，在底特律并不算太多，在美国汽车公司工作的华人工程师，教育背景也多集中在传统的机械工程方面，在竞争如此激烈的情况下，他们所面临的裁员压力普遍存在。换言之，并非汽车专业出身的王琳，应属底特律华人工程师中的“优势者”。
王琳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充分利用现在还可以看得到的机会，发挥自己的专长并拓宽自己的事业。也正如她说言：“如果自己各方面的能力都达到一定高度的话，我想将来要回国的话，也会更适合快速发展的中国对人才的需要。”
由于处在不同的现实环境中，有人踏上了回国的归途，有人还暂时旅居他乡，但无论如何，但那颗中国心始终难以改变。在这通越洋电话即将挂断之时，王琳很真诚地告诉我们：“我很骄傲中国今天的发展速度，作为一个中国人，无论在哪里都愿意为祖国效力，如果有了合适的时机，我并不排除回国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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