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黄耀鹏
今年8月，在酷热异常的北意大利，不大引人注目的欧洲权力交接正在进行。培生集团将创刊172年的《经济学人》杂志剩余50%的股权，以4.69亿英镑的代价转让。Exor SpA集团持有的该杂志股权从4.7%增至43.4%，而久负盛名的罗斯柴尔德财团则由21%增加到26%。
作为最古老的欧洲财阀，甘于配角的地位，他们显然愿意将重担放在“只有”100多年历史的阿涅利家族肩上。Exor投资集团之于阿涅利家族，就好比伯克希尔·哈撒韦之于巴菲特。让人才凋零的罗斯柴尔德家族感到放心的是，阿涅利家族目前有位权柄日重、目光远大的族长约翰·埃尔坎（或称家族长老capo di famiglia）。这个家族似乎正在获取新动力。
如何培育王冠上的明珠？
尽管这个高瘦的、拥有一头蓬乱褐发的男子不到40岁，但他已经是世界上最有权柄的几十个人之一。严格地说，权力无法世袭，权力只属于善于抓取它的人，埃尔坎显然属于此列。抓权快速而稳固的人，权力也能回报其特殊的魔力。
《经济学人》的收购战，从规模上来说称不上战略级别。和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合作才是。与此相比，在8月早些时候以69亿美元拿下再保险公司PartnerRe Ltd.，显然更称得上大胆举动，这是阿涅利家族一个多世纪来单笔金额最大的交易。
在菲亚特仍然深陷本土亏损的泥潭中，埃尔坎如何筹集这笔资金，是另一个有趣的话题。阿涅利家族持有Exor51%的股份，菲亚特的任何一次财报都未能显示出菲-克集团或者Exor有如此之巨的现金储备，但他看上去完全不担心资金问题。
埃尔坎的女伯爵妻子的妹婿是摩纳哥王位的继承者之一，埃尔坎刚刚参加了他们的婚礼。他忙于和欧洲王室、财团、亚洲的主权基金（后者希望低调行事）结成长期的合作关系。有了这些巨头的资金，埃尔坎可以做他想做的事情。
而此前塞尔吉奥·马尔乔内对克莱斯勒大胆的并购，完全秉持埃尔坎的旨意。值得一提的是，收购克莱斯勒剩余股权所需的12亿美元，埃尔坎明令马尔乔内不得动用Exor的资金。后者利用了克莱斯勒持续好转的现金流，实现了克莱斯勒自赎其身的“神迹”。埃尔坎称，菲-克组合（FCA）能够释放发展潜力，以追上竞争对手规模扩张的脚步。
另一方面，他通过一揽子收购，成功降低了FCA在整个家族资产中比重。这个意大利最成功的工业实业家族，尽管仍然握有菲亚特、克莱斯勒、法拉利、玛莎拉蒂、阿尔法·罗密欧等汽车品牌，还拥有飞机发动机、火车机车、轮船制造等业务，但考虑到最新的两桩收购，所有的工业企业市值仅占家族资产比例不足25%。阿涅利家族实质上已经转型为资本寡头。
埃尔坎正在拼接Exor上的每一块拼图。他正成为当前最引人关注的交易促成者之一，其运作能力让评论圈看好阿涅利家族的未来。
埃尔坎打算精简Exor的子公司构成，这意味着他必须卖出一些资产。今年3月，就有消息称埃尔坎有意出售旗下最大的房地产中介公司高纬环球（Cushman & Wakefield Inc.），他2个月后以20亿美元的价格出手。
剩下的旗下资产，他要求扩张规模。拥有汽车、体育和金融业务外，Exor明显转向新闻业。除了新近到手的《经济学人》，埃尔坎还控股都灵日报《新闻报》（LaStampa）、意大利媒体集团（RCSMediagroupSpA），其本人还是默多克新闻集团的董事。
相比市值高得多的伯克希尔·哈撒韦，埃尔坎更喜欢掌控企业，而不是坐在次要席位上。多元化方面，也较后者走得更远。埃尔坎认为，这些业务可以促进Exor的资本扩张，他显然想要一个能够直接影响受众的投资帝国。
重新部署
为了便于控制庞大的投资实体，埃尔坎接受了“家族的朋友”作为权力分享者的地位，诸如家族委员会成员、法拉利前总裁卢卡·克劳德洛·迪·蒙特泽莫罗（有人揣测其为小乔瓦尼的私生子，因为将大权给予外人不是小乔风格），以及家族顾问加贝蒂等人。
需要指出的是，阿涅利家族尽管有资产管理委员会，但不是“教父”式的依靠权力和效忠（当然更别提血腥恐怖）打造的紧密组织。相反，该委员会是基于商业利益的松散群体。只有在商业上证明了能力的家族男子，才能坐稳族长的位置，而非单纯依靠上一代族长的指定。埃尔坎很快证明了自己。
因为菲亚特的控制权问题家族闹翻了的吉塞佩·莫尔基奥（Giuseppe Morchio）则作为证明的背景。埃尔坎被任命为Exor董事长兼总裁、菲亚特副董事长后，第一个要除掉的人就是他，因为莫尔基奥不肯将控制权交给家族的年轻一代。埃尔坎后来称，担心莫尔基奥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会辞职。这应该属于外交辞令，双方的争斗在埃尔坎介入家族资产管理之后迅速激化。
埃尔坎拉来瑞士公司SGS的首席执行官马尔乔内，后者管理的公司同样由Exor控股，生产测试烤箱和婴儿玩具，马尔乔内自称“对汽车或拖拉机一窍不通”。其实老马应该很清楚，埃尔坎除了看重其专业的财务背景，更看重他对家族的忠诚。对职业经理人来说，专业上懂不懂并非紧要。穆拉利从波音到福特，仍然创造了职业新巅峰。
事实证明家族没有看错马尔乔内。他将面临资金困境的菲亚特拯救回来，很大程度上源于对克莱斯勒的收购。在过去的3年中，如果将克莱斯勒的盈利刨去，菲亚特仍然处于净亏损状态。除了在巴西的销售猛增，菲亚特在最重要的两个市场——中国和美国都遭遇了扫地出门的窘境。菲亚特重返中国后的发展，也落后于竞争对手，事实上，菲亚特不得不依附于广汽集团存在，没有其他外资公司那样，取得对合资公司更优越的控制地位。
马尔乔内曾说，企业规模到了500万辆年产，才会产生规模效益。合并后的菲-克2013年443万辆，2014年产量475万辆，距离目标咫尺之遥。但菲亚特自身的财务状况改善幅度缓慢。
即便如此，马尔乔内也帮助埃尔坎稳住了阵脚。虽然菲亚特的营收占据Exor4/5，利润占据一半的时代已经一去不返，但人们无法想像没有菲亚特的Exor是什么样子。由于马尔乔内的历史性功劳，埃尔坎已经与其续约至2018年，这透露了两人不仅是雇主与职业经理人之间的关系，双方缔结的联盟稳固而长期。
调整菲亚特权重的工作一直在进行。目前Exor已经将触角延伸至基金管理、保险和再保险、亚洲资产管理。Exor雇佣的金融服务员工已经远超过菲亚特的雇员人数。为此，埃尔坎和马尔乔内承受了来自工会的巨大压力。
在菲亚特鼎盛时期，雇佣了30万人，现在则为6.2万人。在与克莱斯勒合并之前的谈判中，工会就要求公司做出全面解释。埃尔坎和马尔乔内因此被召到罗马与意大利总理及整个内阁会面。
埃尔坎解释称，菲亚特正在意大利“重新部署资产”，转向专供出口的高档车。他还称，“要不是我们打入国际市场，我们也不可能有机会在意大利生产这款车。”他指的是，为了重建第六代玛莎拉蒂总裁生产线而重新聘用的950名工人，但埃尔坎显然在玩弄概念，不足1000人“新增”雇员，难以掩盖菲亚特在全意大利裁减的雇员人数。
作为“重新部署”的一部分，去年6月，Exor将它在SGS的一部分股份出售给了一家比利时公司，套现26亿美元。这笔交易给Exor的净资产价值又增添了20%，令公司拥有了将近40亿美元的可用资金。当时大部分媒体推测，Exor将用这笔钱收购克莱斯勒余下的股份，实际上这笔钱可能用于收购达能亚洲公司。
阿涅利家族的前途不在意大利？和工会一样，意大利商业圈和公众都敏感到Exor在埃尔坎的策划下，逐步实行“脱离意大利”的战略。有些商业人士直言不喜欢这个家族目前的态度。埃尔坎明白，无论他有多么像外祖父，也无法赢得律师在世时巨大的声望和死后哀荣。Exor的经营全球化，就意味着放弃一部分在意大利的资产。
菲亚特的调整固然算是迫不得已，因为这家企业已经不可能复制过去在意大利的统治地位。小乔瓦尼在世时，菲亚特对意大利经济的贡献超过5%。在小乔去世的时候，菲亚特及子品牌在意大利的销售额还占据集团的一半。而今天的FCA在意大利的销售额只相当于1979年的水平。
同样的全球性转移也更广泛地发生在Exor集团身上：10年前，Exor营业收入的四分之三来自欧洲，而今天不到三分之一。现在Exor集团最大的市场是美国，其次是巴西、欧洲和亚洲。奇怪的是，Exor的资产已经远超过1000亿美元，利润却仅为区区几亿美元，还没有旗下企业克莱斯勒的一半多，其市值也从未超过125亿美元。
“重金融公司”的市值远小于它的资产，是全世界通行的现状，但像Exor这样，市值仅为资产的1/15，还是太少了一点。而其更为可怜的利润，到底反映了Exor孱弱的运营能力，还是埃尔坎通过一系列复杂的债券买卖操作，有意隐瞒家族实力。鉴于意大利一向宽容的税制和粗疏的核查制度，这些数字可能出于某种财务上的考虑。
就埃尔坎的全球化认识而言，菲-克联盟不是终点。过去几年，菲亚特不断与大众和通用等一线企业传出“绯闻”，但都由于某种原因未能达成。事后双方面对媒体的否认不能说明不存在闭门谈判，只是证明谈判在某个节点陷入瓶颈。如今大众和通用都发生了高层更迭，具有联盟甚至合并的人都已不在位，当年的谈判基础不复存在。无论埃尔坎，还是马尔乔内，都要将继续将菲亚特势力用金融手段扩张至全球的野心收一收了。
埃尔坎执掌Exor以来，该投资集团的股价增长了7倍多，古老的家族焕发了活力，但距离伯克希尔·哈撒韦那样金融巨无霸还差得太远。考虑到Exor只成立了7年，而且成功地整合了家族资产，埃尔坎正走在自己规划好的道路上。他不但要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还必须延续意大利工业家族的荣誉。在他看来，走金融化的道路才可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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