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去年到今年，俄罗斯汽车市场似乎已经被冰雪掩埋。不管从惨不忍睹的数据还是街头观感。
俄罗斯人戏称，全俄只有三座城市：莫斯科、圣彼得堡和其他城市。至少前两者，街头随处可见的换汇点显示屏上，数字一直在变大——1美元和1欧元能换到的卢布越来越多，一度达到1美元兑换58卢布。这是1998年炮打白宫（俄杜马）以来最差行情。这意味着普通俄国人以本币计价的财富，缩水了一半。
糟糕的局势唤醒了老百姓对上世纪末的记忆，他们度过时艰的本领自然也被唤醒了。将开了10年的车换辆新的？省省吧，还是先把昂贵的幼儿园费用先交了再说。
根据欧洲商会的统计，2014年俄罗斯全年汽车销量同比减少10.3%至277万辆，虽然在12月份终结了一整年的下挫，但很快被证明纯属昙花一现。接下来又是连续4个月的下滑。
股市可以有牛市熊市甚至猴市之分，而俄罗斯车市算是抽风市。一直被认为欧洲最具成长性的市场，也曾荣膺欧洲最大的市场，但现在只排在欧洲第5位。
转轨与撤离
去年年底汇率猛跌的时候，有购买能力的家庭倾向于立刻购买谋划之中的大件商品。企图用大宗消费锁定有形财产价值，12月份汽车销售因此增长了2.4%。在财务恐慌的氛围下，这么做的消费者数量不足以延续到2015年。而有能力保持消费惯性的家庭，也有能力将自己的流动资产转换成美元资产。卢布抛空压力迫使央行进行了一年内5次加息，基准利率最高至17%。而此举严重打击了制造业，同时进一步抑制了消费需求。
在汇率危机愈演愈烈的时候，大多数在俄生产的车企都面临市场萎缩、库存已经无法忍受的局面。伏尔加厂为首（大家都习惯于该厂每年都有季节性停产），福特、雷诺-日产、标致雪铁龙都实行了短暂的停产、无薪休假、裁员等减支策略。据称，在俄销售的汽车中，有七成是赔本赚吆喝。但大多数企业仍决定继续留在市场中。
惟一的例外是通用。
2014年，通用汽车在俄销售额下滑了28%。去年，通用是最早宣布临时性停产的厂商之一。今年3月份，通用宣布伏尔加厂的雪佛兰瓦尼二代项目终止。通用还宣布，无限期关闭陶里亚蒂、加里宁格勒和下诺夫哥罗德工厂。年底前停售所有欧宝和大部分雪佛兰。当然，通用保留了位于圣彼得堡凯迪拉克的凯雷德生产线。这是通用将来在俄惟一处于扩张的产品。
评论界一度怀疑该信息的真实性，它意味着通用事实上撤出俄罗斯市场，包括工厂和整车贸易。看架势，他们也不再打算再让中端主力车型回来。
通用在玛丽·芭拉的领导下，决策流程已经发生了改变。照以往惯例，关键海外市场的战略决断之前，通用都要成立咨委会，经过充分辩论才提交董事会。而通用这次只用了20天就下了决心，其间没有征询任何外脑建议。看上去玛丽·芭拉和丹·阿曼俩人一商量就把事情定下来。
针对通用的收缩战略，俄罗斯总统新闻发言人佩斯科夫表示“遗憾”。他指出，待到俄市场恢复增长时，通用将处于不利位置。
俄经济发展部发言人坚决反对通过一家企业来评估整个俄罗斯汽车市场。他认为，通用汽车在市场波动面前表现敏感，说明通用在俄选择了不成功的生产模式。正确者做法应该加强本地化，而非撤离。
不过，华尔街的分析机构，对通用撤离行动击节赞赏。大摩分析师表示，通用在主要市场放弃大保有量的品牌，是非常激进的举措。但该公司避免通过烧钱以迎合俄政府的要求，很有勇气。分析机构显然在暗示此举的政治意义，但如果硬要将通用的行为解释成为美国政府在乌克兰的行动背书，理由又似乎不足。
人们都期望风险释放完毕后，自身在市场有个好位置。对手的撤离意味着胜利，哪怕自己也同样陷入亏损的泥潭。
福特的决定
福特恐怕就是这么想的。同样在俄赔钱的福特，不但没有效仿通用抛弃经销商、供应商和雇员的做法，反而寻求与被通用抛弃的汽车经销商合作，以扩张渠道。
福特欧洲销售主管表示，今年，福特将在俄罗斯市场发布四款车型，包括在中国不甚成功的嘉年华。除三个整车厂，还将新建一个发动机工厂。福特扩张投资的做法，在所有外资企业中颇令人瞩目。
福特欧洲的负责人表示，与通用汽车相比，福特的本土合作伙伴“更坚强”，总部位于德国的福特欧洲，向俄境内持续转移供应链。在面临汇率危机的时候，福特损失小得多。不仅如此，福特的产品更适合俄本土需求。
排除自夸因素，就会发现，福特并没有说出，其与通用决策的基础有多么大的差异。
和通用受惠于美国政府注资不同，福特一直独立发展。在2008年没有接受政府的资助。有人怀疑通用的决定有政治因素，而非像丹·阿曼所称的“深度转型”。同样，福特留下来有没有政治因素？
否认这一点的人们不会忘记，福特现在的掌权者仍然是福特家族，而非台前的马克·菲尔茨等职业经理人。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福特和俄政府保持了近一个世纪的亲密关系。双方的特殊关系，从亨利·福特接受亚梦·哈默的劝说到俄国开办工厂时就开始了。
福特作为第一个进入俄国的车企，一直享有尊贵的礼遇。尽管苏联已经垮台，政府发生了彻头彻尾的更迭，原有的治国思想也被抛弃，但俄国人不会忘记，在他们四面受敌的时候，谁出来支持他们，谁跑路，谁落井下石。不承认这一点，只看财务报表的评论家，一定会对美系车企做出的迥然不同的决定困惑不解。
福特已经打定主意，在竞争对手对俄市场信心衰弱的时候逆势扩张。“我们的地位还没变化。但我们坚信俄罗斯市场是具有长期潜力的。”福特新闻发言人并没有否认面临短期亏损。为减少成本，确保产能匹配真实需求，并处理定价难题，该公司密集地同合作伙伴进行商议。值得指出的是，去年年底，福特是少数没有实行产品美元标价的厂家之一。福特显然认为，汇率压力不足以改变其用户友好的战略。
相比而言，归于菲亚特旗下的克莱斯勒，并无理由对JEEP在俄市场的份额上升感到欣慰，因为他们的产品对于整个市场来说无足轻重。
中国企业积极应对
同样无足轻重的，还有中国的众多车企。尽管吉利、力帆、长城近年来在俄罗斯的发展，经常被国内媒体称之为“高歌猛进”，但动辄两位数的增长背后是极低的基数。
目前中企中间，以在俄销量最高的力帆汽车，除了去年12月的3866辆，月销量通常在3000辆左右。而今年前三个月的销量跌至每月不足1000辆。
因此，中企的销售数字增长是不稳定的。稍有风吹草动，最先倒霉的往往是中企。
这并非因为市场的好恶情绪。中企的目标消费者，大多是价格敏感型。这部分人在汇率危机中往往难以维持住收入水平。一旦收入缩水严重，大宗消费品就成了排序最后的选择，也是可以牺牲的选项。
数据也表明这一点。主打性价比的力帆、奇瑞、吉利、长城等车企的销量同比下降15%-30%左右，跌幅高于整体市场变化幅度。
在卢布暴跌之后，比亚迪、长城等中国车企为了减少损失，纷纷采取美元计价或者大幅上调售价的方式销售，失去了价格优势之后销售情况进一步恶化。终端不赚钱之后，车企与经销商的合作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毕竟中企的绝对销量偏低，经销商也逐渐将合作看做“负面资产”。这种情况下，此前坚持自建营销渠道就显得高明。
不过，中企不甘于在俄罗斯市场跑龙套的地位。在他们看来，市场年景不好，反而是跑步进场的机会。抢占对手腾出来的“生态位”成为中企共识。顺应形势的做法显而易见，即加强生产本地化的同时，将整个供应链本土化。这正是俄政府乐于看到的。
长城在俄罗斯图拉州的整车工厂正在建设中，将形成15万辆的年产能。力帆公司也宣布改在利佩茨克州建设一家年产6万辆的工厂，华泰汽车投资俄罗斯的计划也正在展开。
应该指出，中企在俄罗斯上述投资活动，是在危机前早就定下来的，而非危机后行动。只不过，地缘政治危机没有对投资活动构成严重影响。在中企看来，“叫停”不成为一种选项。不但失去市场机会，已经投下去的钱要打水漂，而且，年景见好的时候，想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迄今为止，很难确实地观察到，中俄政府间良好的政治关系，对中企的投资活动产生助动影响。投资本身当然受欢迎，但地方政府则往往对中企雇佣非本地雇员抱有疑虑。劳工政策将成为藏在海面下的礁石。圣彼得堡的通用雇员工会正谋求发动示威游行，向通用维权，要求补偿。
地缘政治魔咒
现在车企进行任何战略投资活动，明智的做法是，必须请求第三方对地缘政治风险进行全面评估。虽然乌克兰的黑天鹅事件无法事先预料，但在俄罗斯和乌克兰长期的争吵、乌克兰东西部的政治对抗没有解除之前，任何时候介入都意味着高风险。
地缘政治风险在多大程度上影响车企的投资活动，分析机构对此莫衷一是。谁也无法拿出坚实的证据，论证两者之间的可靠联系，只好用感性语言替代应有的分析。
中短期风险是不言而喻的。起码汇率风险就让所有车企叫苦不迭。关键零部件海外供货，在汇率稳定的时候并不能算弱点，因为俄罗斯对不具备整车特征的零部件进口，保持宽容的态度。
这种现状还应该主要归咎于俄罗斯产业配套能力多年来增长乏力。但汇率上蹿下跳的时候，车企就不敢签订长期订货合同，也不敢大批量为几个月的生产安排囤积配件。在俄市场上，参与期货交易是有害的，在地缘政治危机爆发的时候，将引发企业财务灾难。
但对于长期而言，俄罗斯必须同西方保持关系。普京在一年一度的“公民连线”答问活动中称，俄罗斯不打算作美国的奴仆。他称，如果不能照顾俄罗斯的利益，双方的关系就无法恢复正常。但普京至少阐明了，俄罗斯不打算长期与西方对抗，这不符合俄利益，也变相承认了俄罗斯的弱势地位。只要对自身实力估量正确，目前的僵局就不可能长久。毕竟每天的损失让政府心痛肝痛。
不过，至截稿时，国际油价的走强，已经使卢布汇率从低点爬了上来，回到50卢布的心理关口之下。也使得俄央行有胆气称“俄经济在2015年将结束衰退”的大胆预言。谁都知道，政府的财政预算，有一半建立在油桶和天然气阀门上。咨询机构对石油价格中期走势大多不乐观，因此俄央行的乐观显得特立独行。
被惊吓考验过的企业，将在今年晚些时候恢复“正常”经营活动。但俄罗斯车市见底则可能要等到2016年年底。所有留下来的企业，都期望等到冰雪消融后，市场重新绽放生机。以往的经验表明，俄市场的复苏速度也将是惊人的，前提是俄罗斯西部边界恢复平静。
（作者/黄耀鹏）【版权声明】本文系汽车人传媒独家原创稿件，版权为汽车人传媒所有。欢迎转载，请务必说明出处及作者，否则必将追究法律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