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6月底去南京,碰到了一位很有意思的黑车司机。他的一句名言“罚款就当是交份钱了”,让人记忆犹新。这话可不是愤世嫉俗说出来的,而是很心平气和:“罚款我心甘情愿交。”
6月26日,下午5点半,我们在南京明故宫附近打车去汉中路侨鸿皇冠假日酒店。正是晚高峰,空车很少。即使有个别空车,但一听去那里,虽然不能公然拒载,也找尽借口不肯去。(后来我们才明白,南京现在堵车很严重,但出租车等候时间不计费,所以在高峰时间去市中心太堵车,司机损失很大,普遍不愿意去。)当时因为同行有人睡着了,没法坐地铁,只能打车回酒店。心急如焚的时候,看到一辆黑车款款停下,真觉得是救星啊。
那是一辆黑色的比亚迪F3,外观很整洁,坐进车里才发现,尽管车主尽力维护,但内饰和座套还是磨损得厉害,估计是经常拉活所致。
司机40多岁,戴眼镜,穿黄色POLO衫,有点谢顶,微微发胖,看上去很友善,也很健谈,没有北京和上海黑车司机常见的戒备感。一路上,司机金句不断,听得整车乘客笑声连连。
他要价很公平,15元,就这个距离来说,虽然稍贵,但绝对贵不了几块钱,而且在堵车高峰时间,去正规出租车都不愿意去的市中心,还是物有所值的。
司机一语惊人,说他以前是正规出租车司机,路很熟,不会绕道的。我们都奇怪,既然以前是正规出租车司机,为什么不做了呢。
司机立刻算出一笔账:“份钱每月是7200,平均每天250。我一天营业额才400块。250太多了。100多还可以。而且这也不是我净赚的。还要付油费,一升7块4毛5。我算过,平均下来油费成本市区每公里7毛5,郊区5毛5。我还有车辆保养维修费呢,还有买车是我自己啊,10万元,算4年折旧,每年也得摊2万5。”
司机讲的是南京普通话,虽然语音算准,但还是很有当地方言的特色,发音短、脆、像豆子落到盘里,噼里啪啦的。这一通账算得我们都晕了。我问:“那一个月净赚能有多少?”他叹气:“两三千吧。”
“所以你就改成自己做了?”我没好意思直接用黑车这个词。
他很坦白:“对,我不怕罚款,罚款我就当是交份钱了。一般一次一万,有的两万。我心甘情愿交。没罚我一分钟,我就赚一分钟。没罚我一小时,我就赚一小时。没罚我一天,我就赚一天。”他认为这么想的不是他一个人:“越罚做这行的人越多。”这句话在我后面几天的旅行中得到证实了,南京的黑车确实不少,而且到处都有,不像北京的黑车常常在天通苑地铁站等固定地点聚集。
这位司机脑子很清醒,他说:“实在是出租车业管理太暴利了。跟房地产一样,南京房价两万多。出租车公司跟他们差不多黑,所以风险这么大,还有这么多人做(黑车)。”
我试探着问他:“你觉得这个问题能解决吗?”他冷笑一声:“没人监管,他们说多少就是多少,说7200一个月就是7200。就一家说了算,时间一长就腐败了。”
最后这几句话,让我觉得不是在跟黑车司机交流,似乎是在采访某位专家。这也从侧面说明,其实民众一点也不糊涂,专家知道的,他们也清楚。但如何破解这个问题,涉及到利益集团,就不是专家或者普通老百姓能够左右的了。
最后需要说明的是,写这篇文章,并不是认为所有黑车都可取。比如就在第二天,我从酒店打车到总统府,一辆黑车要价30元,最后降到25元。当时不那么着急,所以我还是等到了正规出租车,车费只有12元,还包括燃油附加费。黑车的价格欺诈等问题都确实存在。
然而,如何治理黑车,不是狠狠罚款那么简单。当黑车司机认为罚款就当交份钱的时候,罚款还有效力吗?还是仅仅牵扯到另一个利益链条而已?只有当出租车行业破除垄断和暴利,才能让正规出租车不受那么多剥削,不把司机们都“逼上黑车”。如果还能进一步学习香港的出租车分区管理,让较偏僻地带也有专门的、更便宜的出租车的时候,那么黑车就真的没有存在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