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瑞 女焊工的双面人生】
郑州日产底盘车间GK管理推进组组长
大年初十，郑州日产春节上班后的第一天。早晨6点钟，天还没有大亮，灰蒙蒙中透出几分寒意。起床，简单洗涮后，婆婆已经将早餐端到桌上，半个小时后，冯瑞离开家。
外面风有些硬，路边残雪还未化尽，上了冻，踩上去有些硌脚。抵达公司班车站点时间，不早不晚，整好6点50。和丈夫挥手说再见，她顺利坐上班车。半个小时后，冯瑞出现在位于中牟县城的郑州日产工厂底盘车间，一天紧张的工作就此拉开序幕。
节后第一天上班，她又加班了。先是找每个班组长进行沟通2014年的推进计划的整体思路，然后对他们提出做计划的要求。时间一晃就到了晚上。
这样的日子，冯瑞坚持了有些年头。对于一个在汽车底盘制造车间中度过20多年时光的女人而言，日复一日的生活，或许没有太多跌宕起伏的故事，但最能让人动容的，往往是平淡中的坚持。
面前的这个女人，皮肤白净，大眼睛，双眼皮，眉角些许岁月的皱纹，但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美丽。1992年7月，冯瑞从郑州市技工学校毕业，作为郑州轻型汽车厂（郑州日产的前身）的定向培训生，顺利进入当时位于中牟的郑州轻汽，由于在学校学习了3年铆工，就被分配到底盘车间。
从生产三吨轻卡开始，然后转型生产D21单排轻卡，再后来是CDV车型，从一个月生产8台车到现在年产销突破10万辆，冯瑞见证了这个企业起步的困窘，寻路的艰辛，以及破茧成蝶后焕发的生机。而她本人也从20岁到迈过人生的不惑之年，这一坚持，就是22年。
“父亲去世那一年正好是在三八节左右，三八节我们有活动。当时我组织大家参加那个活动。那时候我父亲正好还是癌症晚期住院，住院的时候每天要到医院去，还要组织这个活动。那时候练得也挺辛苦，三八节我们比赛的前一天我父亲去世了，当时我妈就说一句话，练这么长时间了，去吧。”
原谅我大段、不加修饰地还原她的原话。只能说，说这话时的冯瑞，那一刻平静的微笑、柔和的目光，及至后来谈到父亲时止不住的眼泪，能够穿透人心。
这是她刚刚自己口述中的，那个在车间中穿着厚厚防护服，带着防毒面具挥汗如雨的女汉子（女焊工）么？抑或是那个冲着车间中的一帮大老爷们发脾气的泼辣女班长？端坐在《汽车人》对面的冯瑞，一时间让笔者有些恍惚。
“工作中的我和家庭中的我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在厂里像大人，在家里像孩子，在家里忍受不了的事情，到厂里我都能忍受。这真的很奇怪的现象。”她笑言。
“但一点例外，工作上我要求很高，要不就不做，要不就做得最好，班组长哪一点做得不好，说吵也就吵起来，说到底，看不得事情做得不漂亮。”
如此，员工和家人对冯瑞的评价也完全是两种版本，亲戚朋友们说得最多的是，“不爱说话，比较文静，好脾气”。而男员工们却说她“太口，（河南方言，意指泼辣），能干。”“性情中人，喜怒都挂在脸上，对人很热心。”相处了多年的同事说。
当履行职责、追求完美成为底线，所有的付出、隐忍、克制以及爆发都找到了缘由。
“把车间美女挖走了”
时隔20年，冯瑞还能记起刚来到郑州日产的情景。当时工厂刚刚建成，周围还是一大片农田，工厂基础建设也没有现在完善，她进入底盘车间后，成为少有的几名女工之一。最初用铆钉作为底盘连接的方式，后来，随着皮卡项目上马，开始从事二氧化碳焊工工种。
对于一个20多岁的年轻姑娘而言，这显然是个极具挑战性的工作。焊工操作，通风条件差，粉尘多，动辄火花飞溅，一不小心就会灼伤皮肤，为保护自己，操作员工就需要穿着厚厚的工装，还要里面带个口罩，外面再带着防毒面具，这样的全副武装，在冬天还过得去，一到了夏天，车间就会像个蒸笼一样，更何况穿这么厚的衣服，大家热得汗流浃背，半天班下来，汗水就能把衣服湿透。
很多亲戚朋友知道她干焊工，都很不理解，说：“这哪是女孩子干的活啊。”
尽管很累，冯瑞却乐此不疲。小姑娘天生爱美，干活也就格外细致。看到自己焊缝表面成型漂亮，冯瑞心里也觉得舒服。“我爱美，我也臭美，干活我也想干得比别人漂亮。”
检验科的同事对她说：“你干的活，我们免检。”听了这话，冯瑞心里更是美滋滋的。
在从事3年焊工期间，冯瑞参加了公司两次的技术运动会，冯瑞都拿到了第一名。
这还不是最大的收获。在这期间，经别人介绍，他认识了现在的老公，对方当时在工厂做车辆动态测试，从此，每天夜班下班时候，都有人在等着接她。
由于经常在焊装车间等女朋友，车间人和他熟了后就开玩笑说：“你小子真有福气，把我们车间的美女给挖走了。”对方嘿嘿一笑，也是一副幸福的模样。
“这么多年来，我能坚持下来，与家人的支持分不开。”冯瑞由衷地说，尽管现在老公已经离职郑州日产，在房地产公司为领导开车，有时候半夜还不回去，第二天早上6点也要爬起来去送她。“有时候，我说你别送我了，我自己坐公交吧，他说那时间太长，我说我打车去，他说走吧。多少年了都是这样，都成为习惯了。”
说这话时，冯瑞一脸的幸福。最美好的青春岁月在车间中度过，最苦最累的时候，她也问妈妈，为什么要让她一个女孩子上技校，去车间干焊装工作，但随着适应后，一切很快释然。
“现在回想起来，都是美好的、有意思的事情，其实，当时中牟生产基地刚开始建厂规划是汽车城，也很期望后期的发展，所以，当时工作起来也很有劲头。”
尽管对于未来抱有诸多期望，但冯瑞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时一个车间才70多人，年产能不过上千台的汽车制造厂，现在已经产销十多万辆。“之前3万辆下线的时候，我们就很兴奋，现在的产能是想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推进GK管理
从底盘车间车架铆接线装配工，到油漆线上挂工位操作，再到车架焊接，再到班组长⋯⋯冯瑞几乎尝试了底盘车间的所有工种。
2009年，是她职业生涯中的关键一年，从这一年开始，她担任底盘车间GK管理推进组担任班组长。这项工作，2006年在郑州日产中牟工厂进行导入，要求车间管理的各项指标的达成都要以日产全球标准为目标，持续做现场改进。
从GK管理思路来说，要分5个阶段：水平一，有一个标准的建立，到水平二就要把这个标准的导入和活用，到水平三就是在活用过程中课题的显现化，到水平四就是改善活动，发现的问题实时改善，然后达到一个理想的姿态。
为了顺利推进GK管理，冯瑞带领了车间的示范班。这个由三四十个工人组成的示范班完全按照更高的标准来进行管理，在她的带领下，示范班在公司连续3年都排在前面，做得最突出的一次，是在2010年，日产来诊断的时候，获得了整个公司第一名，也就是那一年焊装车间整体被评为一个先进集体。“我们要把方针管理所有的思路，还有使用的图表整理出来，然后讲给普通班，要让他们用，所以在这个过程中要付出很多的。”
因为是示范班班长，冯瑞的压力就格外大。“车间里都是以你为标杆的，你做的所有东西都要在车间展开，所以只能做到最好。”但这也是她收获最大的时候。
比带示范班难的是，将这种先进的管理了模式像全车间推广，在之前没有标准的时候，工人工作模式相对较为松散，而在标准推出后，标准和现场去结合实践的时候难度比较大。适应了以往相对自由的管理，员工要改变固有的习惯并不容易。
2009至2010年度，郑州日产在GK管理的基础上更为细化，导入了GGK管理模式。这样有些员工就很抵触。
有一个最简单的例子：那个基准出来以后，更加注重安全作业标准，要求大家把劳保用品穿戴整齐，包括围裙带，袖口都要弄好，但是到了夏天，大家就不愿意弄，特别是后面的围裙带，每天需要检查、强调，工人们就说太热，不愿意做。这让冯瑞的工作很难推进，没有办法，她就找来分块管理的系长帮忙，这一段时间是她觉得工作最艰难的时刻。
后来，她也意识到这和员工的素养提升相关，就有意识地加强讲解、宣传，将其中的利害关系讲清楚。后来，大家理解了，也愿意接受了。
在她的推进下，焊装车间的GK现场管理进步很快。2006年开始导入的时候，当时，日本专家来诊断，只有零点九几，到2009年基本上达到3分左右，进步很大。“现在车间基本上达到4点2，那时候对标了花都，基本上赶上了兄弟单位。”
2014年，冯瑞对自己定下的目标是，现场和实践结合以后，希望今年焊装车间到年底还能做到先进单位——这个和车间整体员工的经济利益直接挂钩。
好班长与“三不人员”
工作中的冯瑞尽职尽责，尤其是当了班长后，女性细腻的特性让她觉得自己“当班长更像当家长”。“手下这么多人，还有很多年轻人，你要让每个人都感到被关怀。”
因此，每天开晨会的第一句，她都会大声地和大家道声好。
30多人的班组中，三分之一是同龄人，这些人易于沟通，比较好管理，大不了，我就说：“好男不跟女斗，你必须去做。”——这是女班长特有优势。
而在劳务工这一块，因为普遍年龄小，她一般都就用管小孩的方式管他们。之前，班组中有个叫钱斌斌的小男孩，让她印象深刻。刚来的时候，他就在中间休息的时候到休息室中趴着哭。
冯瑞问：“斌斌，你哭什么？”对方说，太累了。冯瑞曾经给他爸爸就此通过一次电话，想办法一起稳定孩子情绪。
3个月后，男孩不哭了，说了一句让她特别感动的话：“当时真想走，但我舍不得你。”
对于年纪小的员工，冯瑞更多把他当做孩子看，对他们的关心事无巨细，甚至小到理发。有一次，一男工人刚进来的时候，头发长到把眼睛都挡住了，很不方便。冯瑞问，你为啥不理发呀？对方说，我这样很酷。
但这样不符合要求，冯瑞就让他必须把它剪了，第二天他略微剪短了一点，但还是不行。这样坚持了一个星期，后来冯瑞就说：“如果这一个月之内你不出任何问题，就让你留长发。”结果第二天，他主动就把头发剪成平头。
在冯瑞的班长管理中，这样的例子多得数不清。而因为她家长一样的管理方式，也让她收获了很多。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她带班组期间，因为身体不舒服，休息了一段时间。休息的那段时间，她几乎天天能接到员工电话，都在问：“你啥时候回来，我们想你了。”
那是冯瑞最幸福的时刻。
在家中的冯瑞却是典型的“三不人员”：不是个好妻子，不是好母亲，不是好媳妇。“这么多年做饭的次数都能数得清。”不是不愿意，而是实在是没有时间。好在老公理解，尽管很少用语言来表示支持，但在行动上的支持这么多年从未改变，她也曾欣然地享受被人宠着的滋味。
“没有他们的支持，我不可能把全部精力用到工作中。”冯瑞由衷地感叹自己的幸运。
不但老公呵护，公公婆婆也把她当做自己亲生女儿一样关照。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有一次她回家吃完饭说自己去洗碗，就去洗了，冯瑞公公就吵她婆婆：“她干一天活那么累，你让她洗啥，你自己洗。”
由于工作忙，女儿也是由公公婆婆一手带大，今年17岁的女儿正读高二，很明显和妈妈的感情没有这么深。她从来不跟冯瑞说那么多心里话，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妈，你啥时候能不加班呀？”
这也是冯瑞的遗憾，也是她自言最大的失败。
因此，在被问及最大愿望是什么时，她毫不犹豫地说：“成为我闺女的知心朋友。”
“现在我在努力弥补，尽量让自己的遗憾少一些，再少一些。”冯瑞若有所思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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