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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柏花 叉车时间

作者:
李戈
时间:
2014-12-22 15:50:55

【段柏花  叉车时间】

广汽丰田总装物流科叉车工人

眼前这个有点儿假小子气息的姑娘,已迈入了30岁的门槛且已为人母。

她是一名开了8年车的司机,但却没有普遍意义上的驾照,她手里的那个证件上,写着一个很多人闻所未闻的名词——叉车驾驶证。

当《汽车人》问她为什么不去考一个机动车驾驶证时,她说:“那个我开不来,我胆子小,上路会害怕。叉车我比较熟悉,而且每天都有固定的路线,我总觉得这两种车的区别很大,我在公司里开车开惯了,路上车太多我不适应。”就是这个说着自己“胆子小”的人,现在已经熟练掌握了换叉车电池的技术,比起在路上调头或者拐弯,换叉车电池所要求的那种毫厘不差的驾驶技巧,难度起码高过10倍。

说起自己的工作,她会直言“很累”,就像她形容每天下班回家看到孩子的心情一样,她出人意料地感慨道“很烦”;。正因其坦诚如此,比起以往的采访,此次与段柏花的对话省略了或长或短的寒暄,她的表达十分直率,有时还稍稍“口无遮拦”。

到访之时,是广汽丰田休春节假期之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段柏花已经满心欢喜地做好了回家的准备。“我正和老公商量开车回去,就当是自驾游了,不过他不太愿意。”段柏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悦,随后又补充道:“其实也是因为我们从来没有开车回去过,路不熟,怕导航也导不准。”

谈及在广丰的工作亦是如此,“每天下班之后都好累,回家又要带孩子,第二天6点就要上班,我很喜欢睡懒觉的,可是现在不能睡了,”话音还未结束,她又连忙说,“广丰教会了我很多事情,除了开叉车的技术以外,还教会了我很多知识和做人的道理,我很喜欢在这里工作。”

这些话听起来未免纠结,可仔细想想也确实不矛盾,人活一世,不就是痛并快乐着。

“包公”与“关公”

“什么?开叉车?这么粗鲁的工作怎么适合女孩子?!”这是8年以前,段柏花的父母刚刚得知自己女儿所做工种时的第一反应。

但是段柏花本人却不这么认为。虽然这份工作让她成为了夏天的“包公”和冬天的“关公”(室外作业让她的脸在烈日或冷风之下呈现季节性肤色),但什么都阻止不了段柏花对这份工作的满足感与热爱。

8年如一日的搬货、卸货,在其他人看来枯燥难免,而段柏花并未感到厌倦的原因,是广丰已提前想到了这一点。“我们这个工种的40多个人被分成了5个班,各个班有不同的分工,每隔半个月就会进行一次轮岗,一方面是为了防止大家在一个岗位做太久会很累,另一方面也能保持新鲜度,让大家不觉得太无聊。”

正是如此,广丰的每个叉车司机都需要掌握5个岗位的所有技能,这样一来,即便有请假、休假出现,也能实现岗位的临时调动。为了避免整班换岗引起的工时延长,叉车组的轮岗是以个人为单位小规模调动。

按照工作环境,叉车工作可以分为两种:室内作业和室外作业。段柏花和同事们一样,都更加喜欢室内作业,因为轮到室外作业的半个月,就会出现一大群“包公”和“关公”的景象。

如果说,这个景象存在于所有车企的工厂,那么广丰工厂的另一景绝对称得上独一无二,那就是晨会之后的早操环节。

“我们车间里面的每个工种都有一套自己的早操,是根据每个岗位的动作特点自创而来的。比如我们每天开叉车腰背会很酸,操作环节又需要很多上肢运动,我们的早操就主要针对腰背和手臂、手指等。做早操就像运动员的热身一样,能保证我们在工作开始之前就放松肌肉,让后面工作时的肢体动作更加顺畅。”

像在学校里一样,广丰的工厂也有“课间十分钟”,每工作两小时,工人们就有一个10分钟的休息时间,在这10分钟里,很多工人会自发地做起早操中的动作以缓解疲劳。

当问到广丰给段柏花带来的最大收获时,她最先想到的是与工作毫无关联的改变:

“我以前很害怕和人交流,上学的时候都是一个人来、一个人走,平时也不愿意和同学说话,读了几年书,我都不知道班里的同学叫什么。早几年的时候,我妈总说怕我嫁不出去,到了这里之后,我才慢慢变开朗了。”当然,段柏花的改变和周围人数的多少没有关系,是广丰的一项规定让她被动地发生了性格改变——每天来到工厂,从进入公司大门开始,对每一个认识还是不认识的人,都要主动问候。最初,段柏花感觉很不习惯,但久而久之,她源于自卑的不善沟通就得到了明显的改善。

“另外一个改变是安全方面的,我们每天的晨会不是班组长的宣讲会,而是对一些常见安全问题的讲解,内容有非法诈骗、交通安全、人身安全等等。原本我们每天呆在车间里不知道外面的很多事情,通过晨会,我们了解了很多安全隐患,这对我的生活帮助很大。”另据广丰公关部的工作人员介绍,所有在厂区内开车的员工都要考取一张公司内部的驾照,因为工厂内部有不同于外界的指示标牌,且穿梭于工厂的行人较多,必须制定一套内部规则加以约束。

关于岗位上的收获,段柏花说,在老员工的指导之下,她从不知道什么是叉车开始,一步步掌握了全部技术,“其实我很笨的,他们对我特别有耐心,一点点教我。从会开叉车之后,我自信了很多,掌握一门技术让我很有成就感,”段柏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特别感谢他们对我的帮助。”

迟来的婚纱照

2011年,段柏花夫妇办了一场传说中的“9块钱婚礼”,两人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没有钻戒,没有婚纱照,只花了区区9块钱,就算是成家了。

“不是他不愿意给我花钱,是那年发生了很多事,我们实在没有能力了”刚刚还说得兴致勃勃的段柏花突然沉默了片刻,随即落下了眼泪。这一刻让在场的人猝不及防,原本嘻嘻哈哈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在大家的安慰中,段柏花才慢慢停止了抽泣,继续说道:“我们两个工资都不高,那时刚好碰到买房,我们的钱不够,就借了10万块,那是我们过得最辛苦的一年。他对我挺好的,我也觉得他挺辛苦的,也就没有什么别的要求了。我们既要还新房的钱,还要交房租,又赶上他妈妈生病,还要补贴家用,他那几个哥哥都没有养父母的能力。整个一年都是省吃俭用,我们自己什么东西都没买”段柏花呜咽着说着这过不如意之后,还不忘跟大家说,“对不起,我不应该说这些”

本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但婚后的生活并不如想像中那样有所缓和。段柏花的公婆都是由他们小两口供养,而她自己的父母也是农民出身,没有固定收入。已过花甲之年的父亲仍在外打工,且不断被工头拖欠工资。但是由于心疼女儿,父母没有要过段柏花所给的一分钱,而且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屋漏偏逢连夜雨。去年有一次,父亲在开挖掘机的时候突然晕了过去,整个车都翻了,情况非常危险,经过医院抢救才勉强捡回了一条命。直到回到家中休养时,段柏花仍对此事全然不知。病情有所缓和的时候,段柏花的家人把这件事告诉了她,她给父亲打电话,歇斯底里地问:“您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为什么不告诉我!每次出事都不说,为什么?!”父亲在那话那头只是沉默着不说话。从小无话不谈的父女二人,在段柏花长大之后双双陷入了报喜不报忧模式,每当遇到了困难,就像约定俗成那般静默无言。

父亲一直知道女儿的处境,所以即便是想说,也绝不会开口。由于定期的房贷、小孩的开销、父母的养老费用和一些杂七杂八的支出,段柏花夫妇的生活本已举步维艰,父亲看在眼里,只能通过自己养活自己的方式,给女儿少添麻烦。

在生活的重担之下,段柏花夫妇的婚纱照仍在无限拖延当中,从2011年开始,一直是今年拖明年,明年拖后年。

得知此事的第一时间,《汽车人》的摄影记者便提议,为小两口拍一组车间内的婚纱照,并于春节假期结束后的第一时间赶到了广汽丰田。在广丰的配合与协助下,这组不寻常的婚纱照终于定格了属于他们的幸福瞬间。

照片中,段柏花天真地像个孩子,笑语嫣然。然而除了谢谢,她不知道说些什么,也无需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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